第五十七章 身体和灵魂

“四海联盟?”

瘦削青年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罗文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道:“我们去旁边说?”

瘦削青年很是犹豫,指着自己的摊子道:“可我还要卖书……”

罗文道:“我全买了,如何?”

“不行!”

瘦削青年的语气突然激动了起来,吞吞吐吐道:“这些都是老师留下来的,我……我不想卖的,但是,大家都没吃的了,我……”

青年似乎很不习惯一口气说和别人说那么多的话,手舞足蹈的,憋红了脸。

很显然,他根本不想卖掉那些书,但却因为食物的短缺,不得不卖。

罗文勾动手指,用砂砾细线帮瘦削青年整理了一下摊子,而后将包裹搭在了青年的背后。

“跟我走吧,食物的事,我来解决。”

言罢,罗文转身就走。

瘦削青年望着罗文的背影,犹豫再三,想到对方承诺过会解决食物的问题,便咬了咬牙,跟上了罗文的脚步。

……

三人同行,来到了距离集市不远处的海边。

这里没什么人,说起话来相对方便。

罗文在和瘦削青年闲聊着,但克洛克达尔却注意到,远处的房顶上第三次出现了那道神秘的瘦高黑影。

那人斜靠在房梁上,双手抱在胸前,似乎在观察罗文和克洛克达尔何时才会发现他的存在。

我已经看见你了!

克洛克达尔心中暗叹,目光转向罗文。

罗文一如既往地选择了将其无视。

此刻,他正与那位青年相谈甚欢。

空岛人的本质大多淳朴好客,罗文又给了青年一种很友好的感觉,因此青年渐渐放下了戒备。

“我叫哈布,我不是气象学家,我的老师才是。”

哈布向两位青海人介绍起了自己的来历。

“我和我的老师平时居住在一座小岛上,老师负责研究气象和写书,主要负责照顾他,偶尔看看书,在书上做做笔记。”

“我不是故意在书上写东西的哦!”

哈布强调道:“就是老师有的时候写得太快,自己都忘记了自己写过了什么,所以我得标记清楚,让老师能看明白。”

罗文问道:“你老师呢?”

“四年前就不见了。”

哈布挠了挠头,回忆道:“他那天晚上突然问了我好几个书里的问题,我记得我明明标注过了,但老师说我没标注,所以我就把印象里标注的东西说给老师听了。”

“老师点了点头,说什么这些都留给你了,他要去调查一些事情,然后第二天就不见了。”

闻言,罗文和克洛克达尔对视了一眼。

克洛克达尔:“看我做什么?”

罗文:“嗯,就是觉得这个时候应该给点反应。”

“无聊,我没兴趣!”克洛克达尔冷哼一声,头转到了一旁。

另一边,哈布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对了,老师留下的书里有很多都没写完,我想来想去,觉得是老师又忘了,就帮他写完了!”

此言一出,无论是罗文还是克洛克达尔,都忍不住微微眯了下眼。

“帮他写完了”——那是短短几个,却并不简单的字。

哈布的书,克洛克达尔刚才也大概翻了一下,深知那的确是很复杂的气象学知识。

能讲这种级别的气象学著作补完,说明哈布在气象学上的造诣绝对不亚于他口中的“老师”!

但这位不擅长与人接触的青年似乎对此并不自知。

“对了,两位来自青海的先生,你们见过我的老师吗?”

哈布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一张画像,那上面的是一位小小的老婆婆,佝偻着身体,面露慈祥地微笑。

罗文和克洛克达尔都摇了摇头,他们从未见过那个人。

“啊,老师到底去哪里了呀!”

哈布垂下了手臂,叹气道:“空岛我都问遍了,连碧卡那边都问过了,都没有老师的线索。”

“或许是去青海了?”

哈布自言自语地推测道:“可是青海好大啊,有好多人,我问不来……”

罗文继续翻看着哈布的书,一边翻,一边笑着对哈布解释起了四海联盟。

那些话克洛克达尔听过很多次了,意思都大同小异,因此懒得再听一遍。

不过哈布却是头一次听到如此构想。

他没有在意四海联盟成立后固定航线将会带来的巨大商业利益,而是将重心放在了信息交流的层面。

“如果可以自由往来于大海之上,我是不是能很快找到了老师了?”

哈布的眼睛开始发亮。

“我已经好久没看老师的新书了,所以只能自己写,但看自己的书好没意思……”

如此惊人的事实被哈布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让克洛克达尔略显诧异。

他阴笑了几声,忽然对哈布问道:“书,有用吗?”

“嗯?”

哈布一愣。

克洛克达尔指了指哈布的肚子,“那不过是无用的纸张罢了,就算你看过写过再多的书,当你饥饿的时候,也依旧换不来半条鱼,不是吗?”

闻言,哈布挠了挠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然而就在克洛克达尔觉得哈布是哑口无言的时候,哈布却突然说道:

“不,不对。”

“怎么不对?”

“老师说过,书是能让你吃饱的。”哈布认真道。

克洛克达尔笑道:“怎么吃?”

“这里。”哈布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老师说,书能让你的这里吃饱。”

克洛克达尔顿住了,没有再继续反问,因为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毕竟,他们说的压根就不是一个问题!

罗文则轻声笑道:“书这种东西啊,无论上面是写了知识还是文化,始终都只是纸、油墨、还有线的结合体罢了。”

“炮弹可以炸碎书封、烈火可以焚烧书页,但那仅仅只是毁掉载体罢了。”

罗文将书合拢,递还给了哈布,而后咧嘴笑道:

“食物,可以维持你身体的存在。”

“而书所承载的东西,是灵魂。”

“当灵魂和身体汇聚一处,才是‘人’。”

……

交谈继续。

哈布对四海联盟很感兴趣,因为那听起来能帮助他尽快找到自己的老师。

“如果空岛真的能和青海连接,那还真是让人期待啊!”

但哈布还有个忙需要罗文帮忙,那就是先搞到足够多的食物。

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留在他帐篷里的几个孩子。

罗文在琢磨着如何捕鱼。

克洛克达尔目光微动,转头望向了远处的房顶。

先前的那道黑影,仍在看着他们!

他在观察?

是了,他在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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