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衙差

府城来的衙差们不知道是不是知府的嫡系, 对于税收这一块盯的死死的,仿佛生怕留仙县克扣税款一般,偏要跟着收税的衙役一起走。

许县令才不管他们, 反正也是要撕破脸的,跟着就干活, 只要不死就往死里干。

于是跟着县里衙役一起征税的府城衙差们,惊讶地发现, 这群衙役根本不供着他们,反而指使他们干搬粮食一类的粗活。

这他们能忍?

能。

他们只不过稍稍提出了些不满,站在衙役身后那些或是握着刀, 或是扛着锤的巨型兵丁, 就朝他们怒目而视, 甚至贴心地将装满粮食的袋子放到他们肩头。

这样妥帖的照顾,他们能不忍吗?

于是本就瞅着人手不足的许县令, 顺利地薅到了府城壮丁。

一群府城衙差们只当是自己是勾践忍而后发,一边做活一边听着县城衙役收税, 只是听着听着,他们就有些糊涂了。

怎么有些人交税的时候, 先要去除一部分田产再算?

今年风调雨顺,再加上因着提前交税,算是省了一成税款,人人都带着比往年的轻松, 这时候却有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这算的不对,他家既然有十亩良田, 为何只收取五亩的税款?”

一时间门,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说话的衙差身上。

收税的衙役蹙眉不满地挥挥手:“走走走,我们县里的事, 还轮不到你们插嘴,赶紧搬粮食去!”

衙差一听,直接恼了:“你们这是合起伙来偷税漏税!”

衙役都懒得搭理他,直接朝两边的兵丁招了下手:“辛苦两位大哥了。”

府城的衙差瞬间门被两个壮汉左右夹击,拖着回去继续搬粮食去了。

只不过明显能瞧出衙差的不甘心,因为他被拖走的时候,还大声喊着:“我要向知府大人上表!你们等着!”

衙役早得了许县令的吩咐,压根不把他放在心上,只转头看向排队的百姓:“下一位。”

百姓们根本不知道这里面的官司,听衙役喊他们交税,便又重新恢复了秩序。

新收的粮税一批批运往粮仓,接连收了八天,留仙县的税款才算是交齐了。

看着重新填满的粮仓,许县令心满意足道:“好在今年风调雨顺,这些支应到明年差不多了。”

徐秀越倒不这么乐观,她们过了半年的太平日子,似乎已经忘记了如今是个什么样的混乱年代,一旦跟府城起了龃龉,很可能,战斗也是一触即发。

打起仗来的时候,粮草的开销就大了。

不过如今也没有好的解决办法,徐秀越也就没有提。

一群府城来的压差经过连续几天的高强度运动,不知道有多少次来县衙找许县令做主,奈何见到的最高行政官也就是师爷。

师爷也是推说管不到衙役那边,让他们等着明日县太爷忙完了,再来找大人做主。

可惜明日复明日,县太爷是一面都没见着,还累得他们在每日高强工作后来回奔波。

今日运粮入仓,可算是逮到许县令的人了,几人忙好一通告状。

许县令捋着胡子越听越气愤:“这群崽子,真是反了天了!”

就这么一句话,许县令瞬间门得到了府城衙差的好感,告起状来更是喋喋不休。

许县令瞧着他们每个人都黑瘦了一大圈的样子,简直痛心疾首,忙道:“诸位既然来了我们留仙县,便是县里的贵客,我竟不知几位这些时日竟遭受了如此待遇,来人!”

府城衙差一听,欣喜若狂,心中的恶气也出了一半,就等着许县令叫来另一半人,好生申饬一番,以报他们几日的仇。

等在旁边的兵丁应声过来,许县令却没有令他将收税的衙役喊来,而是道:“快带几位府城来的差役,去林记客栈好生招待,记得,要住上房!吃酒席!”

“是!”

衙差对视一眼,虽然这安排很好,但是不是漏了一步申饬罪魁祸首?

兵丁带来了师爷,师爷很是热情的给他们介绍起了旁边林记酒楼的招牌菜,众衙差在师爷惟妙惟肖地描述中,走出了许县令的视线。

许县令眼瞅着他们走远了,摇摇头道:“怪就怪你们太过勤勉,可惜效忠的人是知府大人啊。”

很快,许县令就准备好了送去府城的“税粮”和一箱子沉甸甸的“税银”。

一众衙差在林记客栈、林记酒楼的双重招待下,很快抚慰了自己内心的创伤,顺便长了几斤肥膘。

县里跟衙差很快商量出了去府城的日子,到了离别这天,几个衙差竟然还生了些不舍,只不过这些不舍,在小二伸着手让他们结清银子的时候,瞬间门就荡然无存了。

“爷几个的花销,不是记在县里的吗?”

领头的衙差发出了灵魂一问。

小二还是陪着小脸道:“官爷您可别乱说,咱们许县令可是个清官好官,怎么会将私人吃喝的账记到县里,不过我们掌柜说了,您几位是县里推荐过来的,多少得给个八折的优惠。”

啥?

白吃白喝变成了八折付钱,这不是骗人嘛!

小二见几人还要争辩,又问了句:“官爷,县令大人当时可是亲口同诸位说了,要替诸位付银子?”

“这……”

仔细一想,还真没有。

可是可是……

虽说按照规定,他们应该吃住在县衙,有标准的,但……

这不就是官场的统一的人情世故吗?还用直接说?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他们兄弟去各县里收税,可从来都是被供起来的主,怎么这留仙县像就如此奇葩?!

不仅指使他们干活,连个饭钱都不垫付!

领头的衙差问身边的人:“留仙县往年也是这个样子?”

“这……”那人摇摇头道,“大哥,咱们都是轮换着来的,这许县令上任才一年多,我也是头回来。”

见客栈门口的人越聚越多,领头衙差也不想再丢人,便问了一句“多少钱”。

小二笑颜如花:“几位官爷一共在小店住了四日,饭食用的都是酒楼送来的,给您打八折,不多不少,正好五十两。”

衙差的脸瞬间门就绿了。

他们一行四人,只住了四天,竟然要五十两??

“你们这是黑店吧!”

“哪里的话,诸位住的都是上房不说,这酒楼的席面……也是要钱的。”

衙差想起这几日四人推杯换盏好不快活的样子,一口白牙几乎要咬碎。

谁知道这钱是要他们出的?!

五十两银子,他们是绝不甘心出的,既然事情不能好好解决,那么软的不行,就来横的!这事他们兄弟可熟练的很!

“没钱!”那衙差大喝一声,抬脚就踹翻了身侧的桌子,刷的一声抽出佩刀,怒道,“竟敢耍你爷爷?怕是不知道阎王爷有几只眼!”

他身后的三人,也瞬间门抽出了佩刀。

在他手摸刀的瞬间门,小二就连连后退,整个人躲进了柜台后面。

那衙差一见他这怂样,更为嚣张道:“爷我在各县吃饭住店,就没有给钱的!你一个小小的山沟沟里的小县,竟然敢坑我们兄弟?!”

他话音落下,举刀就要劈向柜台,却听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雄浑的嗓音,那声音仿佛看热闹一般,喊道:“咋了咋了,这是咋了?!”

衙差回头,就见一个扛着巨型铁锤的壮汉带着一堆袖口别着红袖章的官兵走了进来,为首那人不知道具体有多高,只看他一进门,几乎将阳光都挡住了,周边的其他人生生被比的成了矮矬子。

他将肩膀上的铁锤往地上一放,顿时尘土飞扬,砸出了个浅坑。

衙差瞪着那锤子,咽了口吐沫,却见那胆小如鼠的小二不怕死地一边“哎呀呀”叫着,一边往那汉子身边跑了过去。

过去就是一顿埋怨:“我说何队长,都说了您这锤子不能搁地上,您瞧瞧,瞧瞧给我们这地砖砸的?!”

“哎……这……忘了,不好意思哈……”

衙差:……

县衙里,徐秀越正跟许县令清点要带去县衙的兵丁名册,眼瞧了半天队长一栏的“何安正”三个大字,反应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是他家三郎。

徐秀越问了混在军营里的林修为,这才知道是何三郎觉得自己升官了,又见别人都叫着大名,三郎听着不正式,这才央着给名册里改成了大名。

行吧,何三郎、不是,何安正何队长也是要面子的嘛。

许县令又问了林修为一句:“府城的衙差这几日可有出去乱晃?”

林修为笑道:“放心吧,我嘱咐过酒楼的人,日日上的都是好酒好菜,吃完还有专人带他们去找乐子,这群人才没有闲工夫往偏远地方跑,也没接触过外人,才不知道咱们县里有矿山的情况。”

许县令点头道:“这就好,没有大利可图,想必府城就是恼了咱们,一时半刻也不会来找茬。”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何安正便提溜着府城衙差进来了,上来先给许县令行了礼,就告状道:“这群衙差胡吃海塞的不给钱,搜了身一共才凑出来二十七两,还差着林老板二十三两呢!”

瘫在地上的衙差们各个脸色惨白,但面上却看不出哪里有伤,也不知道是在客栈里遭受了什么样的打击,各个低着头不说话。

许县令为难的看向林修为,道:“哎呀,我想着是县里的贵客,这才推荐他们去林记客栈的,不成想给林老板带来了这么些麻烦,你看这……”

林修为却好似很好说话一般,道:“远来是客,二十七两便二十七两吧。”

许县令忙竖起大拇指:“林老板仁义!”

衙差们听着几乎咬碎了自己一口白牙。

徐秀越三人目光交换,对此时的结局,都表示满意。

这主意还是林修为提的,主打的就是一个能少吃亏就少吃亏,徐秀越想着,这些银子,应该也够林修为的成本钱了吧。

此时的县城街道上,众人交口议论着之前在林记客栈看到的一场好戏。

“嘿,就那穿官服的啊,还不顶我们何队长一胳膊!”

“可不是嘛!咱们何队长拎他们,就跟拎小鸡仔似的!”

“哈哈哈,你们没瞧见那领头的,只是叫咱们何队长举起来转了几圈,都吓尿裤子了!”

“我瞧见了!他可把咱何队长也吓得不轻,生怕尿自己身上,一把就给扔了!”

本来定好的一早出发,有客栈这么一闹,生生推迟到了午时。

徐秀越坐在马车上,两侧各骑马走着二十个精英队的官兵,林修为跟四个府城衙差打头走在前面,护送着十辆载满货物的牛车,缓缓往府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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