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往事篇:弟子永远不会背弃您。

阿绿需要钱,需要五十两。一天都不能拖,一分都不能少。

好消息:他之前已经攒了不少钱,再想想办法,凑够五十两并不是难事。

坏消息:当他匆匆赶到林间小屋,却发现柜子被人撬开,自己装财物的包袱已经不翼而飞。

更坏的消息:丢失的不仅是钱,还有那一纸大逆不道的陈情书。

是谁干的?是谁拿走了信封?

阿绿走在回狮子台的路上,面色如土。

那封陈情书是他准备在自己走后公开的,里面关于自己的身份丝毫没有避讳——也正是因为他的身份,陈述的事情才更可信。何况那上面的字迹明显就是他的,孤越金一看便知。

钱丢了,他还可以再想办法去筹;可是现在只要他还在金羽阁一天,偷走信的人就等于拿着他的命脉。不管对方是把信公开出去,还是私下来向他勒索,对阿绿来说都是天大的麻烦。

况且还有一种可能性阿绿几乎不敢去想:孤越金,他也去过那里。

想到这一点,阿绿真想把前几天的自己揪过来打一顿。

他之前确实没考虑这一点。在他印象中,师父公事繁忙,没空去后山树林子闲溜。何况师父对他向来大方,也不会在意他这仨瓜俩枣的攒钱。

但是万一,万一真的是孤越金去了小屋,万一信封此时已经落进了他的手里……wutu.org 螃蟹小说网

那自己真是连挣扎的必要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阿绿真恨不得什么也不要了,直接转头下山去。但是理智还是让他向狮子台走去。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别冲动,别冲动,就算真被师父发现,让他一掌劈了,也比下山让别人欺负要强。

师父今天难得没去别处,就坐在狮子台里工作。认真的神色,雍容的姿态。这一副侧影,是他从小到大最崇拜的。

这些日子阿绿不顾师娘的劝说,一直尽量避开师父,就算撞见了也不怎么愿意搭理。倒是师父态度很好,待他一如往常的温和。

阿绿想到这儿,更加觉得自己过分:他们两人谁是徒弟谁是师父?师父要是看到了信封里的东西,恐怕再也不会对他笑了。

尽管他紧张得腿软,但此时要退缩也来不及了,孤越金已经看见他,并且撂下笔:“来了?”

“师尊。”阿绿走到桌前站定,突然想:来了?什么叫来了?他早知道我会来吗?

左右已经走到这步了,阿绿鼓起勇气试探道:“您能不能,能不能给我点钱。”

“呵,头一次见你要钱。要多少?”

“五十两。”

“攒那么多钱做什么?”

阿绿心里一惊。攒钱?为什么是攒钱?这时不是该问‘要钱做什么’吗?

孤越金表情冷了下来,从桌后提了一个包袱,丢在阿绿面前:“说说看,背着为师攒这么多钱做什么?”

阿绿定睛一看,心一下子凉了——那正是自己丢失的财物。

是师父拿的,真的是他拿的。

他什么都知道了!!

阿绿之前艰难的心理建设瞬间坍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怕挨骂挨罚,甚至不怕被师父一掌劈死,他真正害怕的,是被这个人发现自己其实是受人厚恩却恩将仇报,甚至背地里写东西抹黑他的白眼狼。

他从小最怕看到的事,就是师父对他失望。

太后悔了,当初为什么会写那东西?他想离开、偷偷攒钱,都是为了自己,都尚且可以原谅。但他写的那张东西,于任何人都没有好处,他到底为什么要那样做?

“怎么?还不愿意说实话?”孤越金按住他的肩膀,手微微用力:“昨天下山干什么去了?”

阿绿低着头,小声说:“……去买东西。”

“买什么东西?”孤越金盯着他的眼睛。

“……”

“说话。买什么东西?”

阿绿身后冷汗簌簌而下:“是……是去买……”

“买药!不是吗?!你以为瞒得住我?”

阿绿吓得往后缩:“对不起、对不起……”

“你想要药,你那贼师兄能买给你,为师难道就不能?!干嘛要自己进那种地方?”

阿绿一愣:“啊?”

他抬眼去看师父的眼睛,对方确实生气了,很生气,但……好像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孤越金抓住他两只肩膀,手上竟有些颤抖:“你讨厌让我咬,说出来就是了;想要钱买药,为师什么时候对你抠门过?一个字都不跟我说,非要自己攒钱,钱没了才来找我,为师在你眼里就到底是——”

孤越金抓着阿绿的肩膀晃了两下,阿绿的包袱被碰掉在地上,哗啦一下就散开了,里面的碎银、铜板,还有没卖掉的小物件散了一地,撞在阿绿的脚上,又弹到一边。

阿绿低头看着那一地的钱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几乎可以确定:师父并没有看到那个信封。

只要师父没看到,一切都尚有挽回的余地。阿绿心里冷静异常,盯着孤越金有些暴躁失态的眼睛说:“不会的,我怎么会讨厌您呢?”

接着,他低下头,笨拙地亲吻对方,牵着对方的手塞进自己的领口。

不知为什么,阿绿就是知道这样做一定能安抚他、讨好他,能赎清罪过,向他证明自己的忠心不二。

能回到一切错事犯下之前。

孤越金被他亲得愣了一下,随即用力回吻,大手在他身上摸索着,半天也没摸到地方。

阿绿松开师父,自己把衣带解开,附到他耳边轻声说:“弟子永远、永远都不会背弃您。”

此时才只是午后,远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但两人都没管那些。完事后阿绿坐起来,重新系好衣带、捋顺头发,弄得毫无破绽,才从桌子边滑了下来。

他回头打量师父,对方早已冷静下来,全然不见刚才那种失去理智的怒意了。

阿绿刚松了口气,却听见身后幽幽的一声:“你还真是无师自通啊。”

“什么无师自通……”

你不就是我师父吗?阿绿正纳闷,一回头,看见桌上自己刚刚躺过的地方,平平整整地压了一摞银票。

五十两,不多不少,正是他来时说的数目。

他动作一下子僵住了,嘴上轻轻嘀咕:“无师自通……”

无师自通!原来是这个意思!!

阿绿脑袋里“嗡”的一下,几乎有些站不稳。他扶住桌子,看向孤越金:“你觉得我是为了钱?”

师父一冷静下来,周身的气场就跟刚才完全不同。他放松地微笑着:“不然呢?难不成是今天突然想起师父好了?为师也没有那么不知趣。”

“拿着吧。你不是要自己买药吗?不是要自己交朋友吗?缺钱就来找我,为师对你,”孤越金敲了两下桌子:“向来不抠门。”

阿绿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只觉得仿佛从不认识他一样。即使是那天蘸着朱墨恶狠狠地写他坏话时,阿绿也没想到他能这样侮辱自己。

但是……钱,他确实需要钱。

阿绿强憋着泪水,拿起桌上的银票,低声说:“我才不是因为钱。”

“那就别拿。”

阿绿手上一顿,突然用力,把那沓银票撕得粉碎,向孤越金扔去:“我明白了,我是因为瞎!我就是瞎了心了才来找你!”

喊罢,他踢开刚才散在地上的银钱,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孤越金被扔了一身的纸屑,望着小徒弟的背影,一时居然有些不知所措。他想:我是不是想错了什么?

阿绿一边往外跑,眼泪止不住地淌下来,小时候柳姨的粗俗玩笑在耳边回荡。

他真难受,真的。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是被什么鬼迷了心窍,怎么就突然想起要用那种方式讨好师父?

要是细究他心里,难道真就没有一点点是为了要钱吗?阿绿不敢说。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那么做?难道真就因为是倡伎的儿子,所以天生下贱?!

不,当然不是为了钱,他是因为攒钱的事情败露,信封丢失,怕师父看到信封会对他失望,所以才……可那也没什么光彩的啊!!

不是的,都不是的。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对方是他师父,不管发生什么都是他最亲近的人,试想如果换一个人,就算再多的钱再多的悔意,也不足以让他这样做。

是的,是因为师父。他如果有罪,罪名也是对自己师父起了爱慕之情的失礼之罪,绝不是为了钱出卖自己。

阿绿总算想到了一个让自己心安的答案。这时他跑过一个转角,猛地撞进一个人怀里。

那人不满道:“诶你这小子,怎么不看路啊?跑这么快……”

“抱歉……”阿绿擦了一把眼泪,抬头,面前是一位陌生的白衣女子。

这时,另一个女人也跟上来:“你跑得也不怎么慢啊……诶?阿绿?”

阿绿一看见那人,就仿佛有一只大钟被人撞响,脑子里响起隆隆的雷声。他连退了几步:“师、师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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