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乐终于要回来了。
盈袖忙道:“我一定会去,她会带回来四个孩子呢!”
“到时候你可以一个个抱了。”谢东篱取笑她,“见面礼准备好了吗?”
“当然准备好了,一式四份,一视同仁。”盈袖将手摊开,露出手上的四个金晃晃的长命锁,“都是让高僧持诵过的,不是有金子就可以打造的。”
谢东篱笑了笑,坐下和她一起吃晚饭。
门外的回廊上已经掌了灯,月色里,廊下的几株粉芍药在夜风中摇曳,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说不出是什么味道,但很清新好闻。
堂屋的屋角立着两盏半人高的仙鹤衔芝青铜烛台,上面明晃晃的牛油烛照得屋里如同白昼。
盈袖和谢东篱各自坐在八仙桌的一边,桌上摆着四热菜,四冷盘和一碗奶白色的鱼汤。
两人捧了碗静静地吃喝,没人说话,但是筷子勺子和杯盘轻微的碰撞声中却听出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盈袖吃着吃着就满脸微笑,心情好得不得了。
谢东篱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什么菜这么好吃?瞧你高兴的,看来我要去打赏厨子了。”
盈袖笑道:“都好吃,每个菜都好吃。”
“我吃着一般。”谢东篱摇了摇头,但他也明白盈袖的意思。
自从陆瑞兰和宁舒眉她们两家搬走之后,盈袖虽然每天家事繁重,连睡觉的时候几乎都没了,可她的心情越来越好,精神头也旺盛,身子恢复得很好。
这就是心宽体胖,心情舒畅,百病不生。
吃完饭,两人早早收拾睡了,只等第二天去迎接南郑国皇后沈遇乐回东元国省亲。
这是东元国一百年以来第一个在别的国家做皇后的女子。
以前东元国哪怕是公主嫁到北齐和南郑,最多也只能做妃子,没有一人做过皇后。
所以沈遇乐的情形就更加难得。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还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这样的媳妇别说在皇室,就算在一般人家,也是公公婆婆和夫君供起来的主儿。
……
沈遇乐这一次回来,连天公都作美。
第二天东元国京城阳光明媚,和风吹拂,入秋的天气不冷不热,正好秋游。
到京城郊外十里亭迎接南郑国皇后的人多得不得了,简直是人山人海。
谢东篱带着东元国礼部的人搭了台子,等着南郑国的仪仗前来。
元宏帝没有来,但是作为皇太孙的元晨磊来了,护国公主盈袖也来了,两人都穿着彰显身份的皇室服侍,站在高台最前头。
东元国皇室尚黑,皇室礼服黑底红边,元晨磊的皇太孙礼服上绣着一只明晃晃的金色三爪金龙。
盈袖的护国公主礼服上则是绣的繁花似锦般的大团牡丹,她头上的凤冠也是牡丹团花,显得雍容华贵,端庄肃穆。
谢东篱则是穿着藏青色丞相服,清雅隽永,萧然轩举,背着手立在盈袖身侧。
在高台下的人仰头看去,高台上的三个人竟然是盈袖站在中间,小磊和谢东篱各站在她身侧,如同两大保镖。
不过谢东篱是盈袖的夫君,他肯定要站在盈袖这边,不可能站到小磊那边,因此大家也没有在意,纷纷表示一下公主娇美,皇太孙英武,谢副相冠绝天下,就转过身,探头看向南郑国仪仗走来的方向。
只有躲在人群中的元应佳一直酸溜溜地看着高台上的三个人,一会儿说:“……高台既然是为皇室准备的,谢东篱凭什么站在上头?”
一会儿又说:“三人之中,明明是以元晨磊这个皇太孙为尊,为何他不站在中间,却站在旁边?而是盈袖这个护国公主站在中间,他们到底想干嘛?”
见夏凡不理他,又嘟嘟囔囔道:“……如果是我站在那上头,不管是护国公主,还是皇太孙,都得被我压下去。”
夏凡这才横了他一眼,在他头拍了一计:“胡说什么呢?在外面给我小心点儿!”
元应佳才没有做声了,专心跟大家一起等着南郑国的仪仗。
没过多久,从远处传来一阵香风。
那香气开始的时候若有若无,没人注意到有什么特别。
但是随着一阵风吹来,那香气越来越浓,树林山间的蝴蝶突然嗅着香气,从四面八方飞了过来。
一时彩蝶满天,翩翩起舞,循着那香气的方向飞了过去,众人眼前如同出现一条蝴蝶搭成的拱桥。
在蝶桥的尽头,一阵悠扬的笙箫笛琴声传了过来,说不出的美好动听。
那些蝴蝶听见乐声,一哄而散,大家才看见道路的尽头,一柄曲柄九凤黄金伞出现在地平线上。
正是南郑国的皇后仪仗来了。
乐声越来越近,大家纷纷往两边退去,留下一条大路。
等南郑国的仪仗走到近前的时候,两边的路早就用白围布围上了。
不是东元国的高官显宦,不能站在围布里面。
而南郑国的皇后仪仗一进入围布的范畴,外面的人就看不见了。
就连道路两旁的大树上都不能有人攀爬。
谢东篱命弓箭手在四周警戒,凡是看见有人爬树,马上一箭射了过去。
在接连射断三个不轨分子的大腿之后,终于没有人再敢冒着断腿变瘸子的危险爬树了。
盈袖站在高台之上,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轻声感叹道:“郑昊为了遇乐,确实是费尽心机。两人成亲这么多年,还能如此恩爱,真是羡煞旁人。”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你等着,以后让他们羡慕你还来不及……”谢东篱在盈袖耳边低笑,沉沉的笑声跟盈袖心跳的频率几乎趋于一致。
小磊在旁边咳嗽一声,笑道:“姐夫,你的甜言蜜语可不可以回家再说?我可不是聋子……”
“你可以当自己是聋子。”谢东篱站直了身子,若无其事地道。
盈袖偷偷掐了谢东篱一把,同时回头对小磊笑了笑。
小磊偷笑,朝盈袖使了个眼色:“……姐,你别多心,我高兴着呢!”然后对谢东篱伸出大拇指:“姐夫,看好你哦!郑昊这小子给姐夫来了个下马威,姐夫以后一定要把他打得屁滚尿流,不敢再到我们面前显摆!”
谢东篱唇角勾了勾,眼看南郑国皇后的仪仗越来越近前,便不再说话。
盈袖拎着公主礼服的裙裾,扶着谢东篱的手,往台下走去。
小磊跟在他们后面下去。
南郑国皇后坐的御辇也停在了高台前面。
曲柄九凤黄金伞下,长长的帷幕低垂,将御辇围得严严实实。
一个宫女看见东元国的公主、皇太孙和副相从高台上下来了,才撂开帷幕,对里面的人道:“皇后娘娘,东元国的皇太孙、护国公主和谢副相,恭迎皇后娘娘銮驾。”
一个身穿大红洒金高腰广袖礼服的女子从御辇里走了下来。
正是南郑国的皇后沈遇乐,也是东元国大丞相沈友行的嫡亲孙女,盈袖的表妹。
南郑国赏红,所以礼服都是红底黑边,跟东元国正好相反。
三国之中,只有北齐是承袭了当年大周的服饰,皇室礼服是杏黄色,别人都不能用这种颜色。
“盈袖!”沈遇乐掀开头上冠冕上垂下来的层层珠帘,抬头就看见自己的表姐,也是她最好的朋友元盈袖,欣喜地迎了上去。
盈袖没想到沈遇乐还是这个活泼大方的性子,心里也十分欢喜,忙快走两步,握住她的手,叫了声:“遇乐,你一向可好?”
“我好着呢!天天挂念你,早就想回来看你了,就是一直不得闲。这一次听说你终于醒过来了,我就对我们皇上说,这一次我一定要回东元国看你,如果他不同意,我就不做这个皇后了!”沈遇乐眼圈都红了,握着盈袖的手上下打量她,“你瘦了,瘦多了,怎么这么瘦了?”
盈袖也端详着沈遇乐。
到底是四个孩子的娘亲,她比以前丰腴多了,可以说是珠圆玉润,华贵逼人,确实当得起一国皇后的重任。
“我没事,这不都好了,慢慢养着呢。你倒是厉害啊……”盈袖笑了一声,想起来这是两国礼宾司应该出面的时候,自己却和沈遇乐拉起家常来了,忙转了话题,“这是小磊。”
沈遇乐这才对小磊行了半礼,“皇太孙殿下。”
小磊对沈遇乐行了全礼。
东元国和南郑国礼宾司的官员这才松了一口气,满头大汗地过来履行国礼,欢迎南郑国皇后省亲。
沈家人站在白围布里面,不过来的人只有沈遇乐的父亲、叔父和大哥,女眷和沈大丞相、沈老夫人都在家里没有来。
他们见了沈遇乐也十分激动,但不能和盈袖一样,先跟沈遇乐寒暄。
郊外的国礼行毕,沈遇乐又上了御辇,盈袖也上了自己的公主辇车,各自回城。
谢东篱和元晨磊骑马相随,一路将沈遇乐送进京城。
然后就要进宫,向元宏帝递交国书,以及南郑国皇帝郑昊给元宏帝的私信。
沈遇乐进宫的时候,盈袖就没有去了,她去了沈家,和沈家人一起等着沈遇乐回娘家。
沈咏洁也回来了,抱着自己一岁的儿子,一看见盈袖就低声道:“你大表嫂他们在雷州的庄子遭了火灾,跟我们四爷脱不了干系,我已经说过他了,你别担心,也别管这事。”
盈袖的嘴几乎合不拢,过了好一会儿,才笑道:“张四爷真是,见不得娘亲受一点委屈。他也真能忍,一直等到他们去雷州才动手。”
陆瑞兰讽刺沈咏洁小心“三嫁”的事,被张绍天知道了,这是在咒他不能跟沈咏洁白头偕老,当然不能放过。
但是在谢家分家的风尖浪口,他没有出手,而是等尘埃落定之后,才派人去雷州对他们下手。
只烧了庄子,已经是看在盈袖面上了。
不然地话,会打得他们非死即残。
沈咏洁笑呵呵地道:“也是他的一片心啊,所以我说过他之后,又给了他好大的奖励,总不能让他白白为我出气,是吧?”
“那是,我也要多谢谢张四爷。”盈袖朝沈咏洁眨了眨眼,心照不宣地说道。
陆瑞兰这一次真是把盈袖对她的最后一丝情份都折腾没了,所以看她倒霉,盈袖一点都没有不高兴,只是道:“这件事别让我们五爷知道,让他难做人。”
“我晓得,所以跟你说一声,你心里有个底就行。”沈咏洁拍拍怀里的孩子,又道:“今儿遇乐回来,带回四个孩子,你看你大舅母的嘴都合不拢了。等下你要多跟遇乐说说话,多抱抱她的孩子,好给你也带来福气。”
盈袖一直不生孩子,沈咏洁虽然在外人面前一直维护她,但不为她担心是不可能的。
盈袖点了点头,“我会的,我今儿来,就是来沾沾她的喜气的。”
两人说着话,就听见外门上传来一连串纷乱的脚步声,有婆子飞快地跑进来,回道:“二姑奶奶回来了!二姑奶奶回来了!”
沈遇乐是沈家排行第二的姑娘,因此大家都叫她二姑奶奶。
盈袖和沈咏洁忙住了嘴,一起往大门口看去。
沈遇乐的娘亲王月珊已经急步迎了出去。
她穿着大礼服,站在回廊上踮脚张望,眼里的泪水就没有干过。
盈袖在心里感叹着,往旁边让了一步,好让人家母女俩能好好见一面。
外面的院子突然钟磬齐鸣,乐声大作,有太监的声音高呼:“南郑国皇后娘娘驾到!”
屋里屋外的人一下子都跪了下去,乌压压地一群人,除了盈袖扶着沈老夫人的胳膊,站在堂屋里,别的人都跪了下去。
包括沈遇乐的娘亲王月珊,还有盈袖的娘亲沈咏洁。
男人们都在外院,暂时还没有进来。
沈遇乐的声音传了过来:“娘、婶婶、姑姑,你们快起来,折杀我了。”说着,从她身后走出来一群宫女,将沈家的女眷挨个扶了起来。
沈遇乐走了过来,握着王月珊的手,半跪了下来,“娘,不孝女遇乐回来看您了……”
“遇乐……”王月珊急忙将她拉起来,抱入怀中,呜呜地哭了起来。
沈咏洁在旁边跟着拭泪,又催促她们:“好了,皇后娘娘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被哭了,咱们快去坐着说说话。”又问沈遇乐:“小皇子、小公主呢?”
沈遇乐抬头就看见盈袖东张西望的眼神,自己脸上泪还没干,就被盈袖的样子逗乐了,笑道:“来,你们过来,见见你们的表姨母,还有太外祖母、外祖母、姑祖母、叔祖母。”
三个精灵一样可爱趣致的小男娃从沈遇乐被跳了出来,围着盈袖团团转,大声道:“表姨母?你一定是表姨母!”
一个宫女抱着一个小女婴也走过来,对盈袖行礼道:“公主殿下,这是我们的小公主。”说着,伸手要将女婴襁褓递给盈袖。
盈袖笑盈盈地伸出手,刚要从那宫女手中接过孩子,突然发现不对劲,两手倏地往下,握住那宫女的手腕,咔嚓一声拗断了她的一双手,然后顺势从她手中接过正往下掉的婴孩襁褓。
那宫女大叫一声,痛得几乎没晕过去。
这时沈遇乐身边也跳出来一个年纪大的宫女,一脚将这宫女踹得飞了起来。
那断了手的宫女手指缝里夹的刀片吧嗒一声掉在地上,在阳光下闪着绿莹莹的光芒。
“保护皇后娘娘!”南郑国的人呼啦一声将沈遇乐团团围住。
盈袖手里抱着襁褓,一只手护着沈遇乐的三个儿子,往后急退到屋里。
很快,她的暗卫,沈家的暗卫,南郑国的暗卫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将这个地方团团围住,所有的人都不能动弹。
沈咏洁惊讶地问盈袖:“你怎么知道那宫女有问题?”
“我看见她抱着襁褓的双手骨节处尽是老茧,一看就不是宫里带孩子的宫女。”盈袖低声说道,垂眸看见自己怀里的孩子,正对她嘻嘻地笑,一点都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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