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袖这样一问,在场的人只要不是太笨的,都明白了她的用意。
明显就是要分而化之,各个击破。
她只要证明战素月的这四个丫鬟婆子说话前后矛盾,互相扯皮倒灶,大家就都知道,这件落水的事,明显是战家故意为之,跟谢家和小磊都没有关系。
那为什么要拉小磊下水呢?
全东元国的人都知道元亲王小磊要选妃了,所以顺藤摸瓜,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于是,整件事就会从元氏皇室“欺战家太甚”,变成战家恃宠生娇,要挟皇室结亲家。
元氏皇室被北齐国要挟也就算了,还远远没有到真的被臣子要挟的程度。
战夫人的脸色越来越白,虽然坐在阴凉地里,额头上的汗珠却涔涔而下。
战家的儿媳妇们也开始发抖,面如土色,但是在战夫人发话之前,她们都不敢吱声。
盈袖看了战夫人一眼,又指着那婆子问道:“你说你刚才一直跟着你们大小姐,谁给你作证?”
那婆子支支吾吾地回头,指着那三个背对着她站着的丫鬟婆子道:“她……她们就可以,我们是一起的,都跟着大小姐呢。”
“嗯。”盈袖点了点头,接着问:“既然你们刚才跟着你们大小姐,那为何你们大小姐上台阶的时候走路不稳,你们四个人没有一个人扶着你们大小姐?”
那婆子愕然抬头,牙齿都紧张地打架了,“您……您说什么?!我们大小姐……大小姐哪有走路不稳?!”
“咦?她既然没有走路不稳,又怎么会掉到湖里?”盈袖皱起眉头,“也罢,你先下去,我再问问别人。——来人,给她把耳朵眼儿堵上。”
这婆子面色灰白,被堵上耳朵眼,拖到牡丹圃边上,背对着大家,另一个丫鬟被带了过来。
命人取下她耳朵里的湿帕子,盈袖笑着问道:“请问你怎么称呼?”
这丫鬟忙摆手道:“不敢不敢!奴婢绿夏,是大小姐的贴身侍婢。”
盈袖点了点头,故意套她的话:“你既然是你们大小姐的贴身侍婢,为什么不跟着你们大小姐呢?”
绿夏脱口而出:“大小姐使奴婢来牡丹圃找夫人说话呢。”
她的话音一落,众人不约而同“啊”了一声,很是惊讶。
战家媳妇们深深地低下头,看都不敢看旁边人的脸色。
战夫人全身的肉都在颤抖,她的面色狰狞,嘴角抽搐两下,沉声道:“绿夏!你猪油糊了心!胡说八道什么呢!大小姐什么时候使你过来找我了?!你明明是跟在大小姐身边的奴婢!”
绿夏立刻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心里重重一跳,想到战夫人收拾下人的那些手段,脸色变得紫涨,忙改口道:“不是!奴婢记错了!奴婢是一直跟在大小姐身边的!”
“哦?”盈袖笑了一下,她是知道当时战素月身边并没有丫鬟婆子,是她掉到水里之后,这些丫鬟婆子才冒出来的,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她们现在肯定在说谎,“可是刚才那位荣妈妈说,只有她一个人跟着大小姐,你们这几个不知道去哪里了。”
“呃……荣妈妈说得也没错,当时……当时……奴婢……奴婢有些内急,就找地方方便了。”绿夏咬了咬牙,又扯了个由头出来。
盈袖拿起茶盏抿了一口,垂眸道:“你记清楚了?内急没什么的,人谁没有三急呢?”
绿夏连忙点头:“记清楚了,奴婢那时候内急,不在大小姐身边。”
“唉,那看来是荣妈妈在说谎了?”盈袖放下茶盏,“荣妈妈刚才其实说你们四个人都跟在大小姐身边呢,还说你们可以给她作证。可是你又说你来了牡丹圃,又说内急找地方方便,总而言之,你不在你们大小姐身边。所以你和荣妈妈,要么有一个人在说谎,要么两个人都说谎……”
“是荣妈妈!荣妈妈……老眼昏花,看不清也是有的。”绿夏心惊胆战,也知道自己掉入了谢五夫人的圈套,已经打定主意不管盈袖再怎么问,她都不回答了。
不过盈袖好像看穿了她的心事,也不问她了,命人堵了她的耳朵带下去,继续问第三个婆子。
这个婆子聪明得紧,看见这幅阵仗,又看见荣妈妈和绿夏面如土色,就知道盈袖的问话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她惴惴不安地跪了下来,眼珠子不断地乱转。
盈袖冷眼看了她一会儿,看得她都快瘫在地上了,才道:“请问你怎么称呼?”
“奴婢……奴婢蔡群家的……”那婆子跪在地上不断哆嗦,话都要说不清楚了。
“你是怎么服侍你们大小姐的?怎么四个人跟着她,也能让她掉到水里?”盈袖肃了脸,问话更加威严。
那婆子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了,一下子脱口说了实话:“奴婢没有在大小姐身边!大小姐使奴婢去外院跟爷们儿传话去了……”
“传话?传什么话?”盈袖一声比一声紧的追问,更往前探了探身,目光如炬,照得那婆子胆战心惊。
那婆子被逼得走投无路,下意识道:“说我们大小姐掉到水里了……”
“啊?!”这时不仅牡丹圃里一片惊呼,而且连牡丹圃旁边的帷幕背后的那群男宾也忍不住叫了起来。
这是在说战素月还没有掉到水里,就已经去报信了啊!
还能说她是因为小王爷才掉到水里的吗?
嗯,也可以这么说……
没有小磊选妃,她就不会往水里掉了。
盈袖在心里暗暗腹诽,她的目光从那婆子身上,移向战夫人:“战夫人,我还要问下去吗?”
其实剩下的问不问都无所谓了,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战素月,或者战家想造成既成事实,让小磊有非娶她的理由不可,盈袖不过将计就计,让真相袒露在众人面前而已。
她这样做的目的,是让战家不能让元氏皇室背黑锅,让别人觉得他们是欺负战家……
战夫人的脸色变了几变,突然噌地一下站起来,道:“几个下人胡说八道,也能坏我战家名声?!——来人!将这几个目无主子、污蔑战家的贱人杖毙!”
“夫人,您可不能杀人灭口,草菅人命啊!”盈袖收了笑容,慢慢站了起来,“您刚才还劝我不能刑讯逼供呢,说你们战家从来不草菅人命。”
战夫人被盈袖的话噎得脸色都发青了,她瞪了盈袖一眼,又觉得害怕,忙别过头,死死盯着在地上跪着的婆子,恨声道:“还不滚?!在这里丢人现眼尽够了!”
那婆子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战夫人带着战家儿媳们起身,对盈袖道:“今日叨扰了,多有得罪,还请原宥。”
盈袖微微欠身:“都是奴婢的错,战夫人不必挂怀。”又道:“战大小姐还未醒过来呢……”
“我们先回去,等下打发人来接她。”战夫人铁青着脸,转身就走,庞大的身躯走路虎虎生风,众人忙退避三舍,不肯于她正面交锋。
战家人呼啦啦一下子都走光了,盈袖也不在意,笑着招呼大家:“好了好了,大家入席吧,今儿的菜式不错,大家慢用。”
众人看了一场好戏,正要七嘴八舌谈感想的时候,因此盈袖一走,她们就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高高兴兴谈开了。
盈袖带着人回到湖心亭附近的院子里,看见盛青黛站在门口张望,并没有进去。
盈袖挺喜欢这姑娘的,虽然她不谙世事,但是着实聪慧,见眉知眼,学得很快,人品又好,就是不知道性子是不是真的骄纵。
“黛黛,你在这里做什么?”盈袖笑着对她招招手,“过来跟我一起进去。”
盛青黛见盈袖叫她“黛黛”,比以前叫她盛大姑娘亲热多了,特别高兴,忙小跑着过去,道:“谢副相夫人叫我做什么?”
“你跟我去看看战大姑娘醒了没有吧?”盈袖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盛青黛窒了窒,拉着盈袖的手站住了,“谢副相夫人,你这边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盈袖回头看了看她,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就带她去了西次间说话。
“说吧,什么事?”
“谢副相夫人,刚才那个胖大的战夫人在说谎。”盛青黛严肃地道,“战大小姐不可能是她亲生女儿。”
盈袖一怔,“何以见得?”
盛青黛怎么会知道的?
盛青黛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凑近盈袖的耳朵边,道:“我跟人学过看相,战大小姐的三庭五眼,跟战夫人完全不一样,就相术来说,完全没有母女缘。”
这样也行?!
盈袖简直是瞠目结舌,她盯着盛青黛看了一会儿,才笑道:“幸亏刚才你没有说,如果这是证据,刚才那战夫人能一巴掌扇了过来。”
盛青黛满不在乎地一甩自己的大辫子,“她打不到我!再说了,那战夫人这样胖,一激动就面色青紫,她血压高,心脏不好,很容易中风,我才不怕她。”
盈袖啧啧两声,对盛青黛看了又看,打趣道:“真的这么厉害?相术还能看是不是亲生?”
盛青黛大大方方让盈袖看,点头道:“我家曾经来过一个特别厉害的相术师,他真的能从面相和身姿看父子母女缘,非常灵验。我从他那里学了几手,试过几次,还没有出过错。”
“这样啊?”盈袖眼珠转了转,“等下你帮我去看个人。现在跟我进去,看看战大小姐醒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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