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孙殿下,太孙妃殿下。”那女子双手合什,对元应佳和唐海嘉行礼如仪,抬头时,对着元应佳笑得非常温馨。
元应佳心里一暖。
自从最知心的双胞胎妹妹元应蓝过世之后,他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暖心的眼神了。
虽然不知道北齐圣女为什么会对他另眼相看,但是不趁机打蛇随棍上的人是傻子。
元应佳马上回礼,殷切诚恳地道:“此生得见圣女,佳三生有幸。”
这圣女当然就是云筝,也是曾经的元应蓝。
她初见元应佳,心情不可避免受到影响。
眼神闪了闪,她镇静下来,往齐仁帝身边走去。
云筝是北齐圣女,地位崇高,只在齐仁帝之下。
因此她的位置离齐仁帝最近。
唐海嘉乍一看见这北齐圣女的模样,也吃了一惊,她对元应蓝不熟悉,对盈袖可是熟悉得很,因此总觉得跟盈袖比较像。
但是盈袖没有这个北齐圣女仙气飘飘的感觉,因此差别还是很明显的。
唐海嘉看了这北齐圣女一会儿,渐渐就觉得她跟盈袖不像了。
刚才的初一照面,大概是看花眼了。
“两位请坐。”齐仁帝指了两个座位,又道:“圣女受封之礼三日后举行,佳儿和你媳妇远道而来,先歇一歇吧。”
元应佳忙站起来应了,和唐海嘉躬身退下。
临出殿门的时候,元应佳突然回头看了坐在上首的圣女一眼。
云筝正好抬眸看过来,和元应佳的眼神撞个正着。
她神情复杂地看着元应佳慌慌张张转身又走了,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齐仁帝一直看着元应佳,见他临走的时候回头那一瞥,很是惶恐不安的样子,心里也有些难过,低声道:“据朕所知,朕这个外甥,在东元国过得不是很舒心呢。”
“哦?怎么会呢?他不是东元国的皇太孙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有什么不舒心的?”云筝垂眸,微笑着问道。
她已经有一阵子不关心元应佳的事了,自从她作为“元应蓝”已经死去,重新在云筝身上活过来之后,她就知道自己的目标应该是什么。
元应佳是她的过去,谢东篱才是她的未来。
但是再次看见元应佳,她却发现自己的心情不是她想的那样干脆利落。
齐仁帝摇了摇头,道:“东元国如今国力不容小觑。咱们北齐对他来说,没准不是助力,反而成了阻力。”
“怎么说?”云筝皱了皱眉,对于她来说,一向信奉实力,绝对的实力可以碾压对方,再配以阴谋诡计,简直无往而无不胜。
“……你知道东元国还有个小王爷吧?”齐仁帝轻哼一声,“就是这个刚满十五岁的小王爷,刚定了两个侧妃,你知道她们都是谁家的姑娘吗?”
“谁家的?”云筝的眉头皱得更紧,“难道能比唐海嘉地位更高吗?”
东元国三大掌军侯府,哪一家拿出来不是响当当的?
唐海嘉出身唐安侯府,作为正妃,这身份地位尽够了。
“呵呵,人家就是比她高,而且还比她地位低。”齐仁帝一字一句说道,“东元国长兴侯府的嫡女和万宁侯府的嫡女,都只能给小王爷做侧妃。”
云筝猛地睁大眼睛,失声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齐仁帝眯了眯眼,“难道圣女对东元国知之甚详?”
云筝当年虽然是北齐锦衣卫出身,但是她地位太低,一直做的丫鬟仆役之流,认得她真人的人很少,有限的那几个人,还都是在锦衣卫里执贱役的,因此她摇身一变成为夏凡在大周当年的圣地遇到的“圣女”的时候,几乎没有人认出她。
当然,夏凡回到北齐,利用云筝一步步重新回到锦衣卫督主的位置之后,立刻下死手,将当年凡是知道一点点云筝身世,和有可能认得她的人全弄死了。
那些人到死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还以为是因为在夏凡被悬赏追杀的时候没有站在他这边,所以夏凡回来官复原职之后,就被清洗了。
在齐仁帝和北齐的朝廷官员们的认知里,云筝是一个从小在前大周圣地长大,埋头苦修,突然得遇神迹,成为圣女的女子。
这样的人,应该是不谙世事的。
今天云筝表现出来的,跟她以往的形象大相径庭,齐仁帝不由侧目。
云筝轻轻咳嗽一声,轻言细语地道:“我虽然在圣地住,但不意味着我对外界的事务一无所知。圣上,圣女本来就有为国运祈福的重任。而能为国运祈福,就必须要同相术和卦术。我虽然不才,在这方面还是学了几年的,又得到上天眷顾,看破的天机比别人多一点点罢了。区区东元国,实在不在话下。”
“哦?”齐仁帝将一支胳膊撑在龙案上,倾身向前问道:“那圣女算一算东元国的国运,如何?看他们还能撑多少年?”
“圣上,如果您让我算东元国的国运,就必须要用北齐国的国运做赌注,您,愿意吗?”云筝不慌不忙地说道,举起右手,开始掐指,作势要算。
“哎不用不用!”齐仁帝忙摆手,“朕就是打趣一下,圣女不必当真。”顿了顿,又问:“请问圣女,为何算东元国国运,要用北齐国国运做赌注?”
“因为我不是东元国的圣女。我受北齐国香火供奉,为北齐国算国运是应有之意。而东元国,跟我完全没有关系,如果我要算,必须要拿同样的东西跟上天置换,不然上天是不会听取我的祝祷的。”云筝闭了闭眼,微微躬身回道。
齐仁帝倒抽一口凉气,讪讪地道:“原来如此。”说着,手指敲了敲龙案,“那圣女也下去歇息,等三天后受封礼上,还要显神迹,让四方归心呢。”
“这是自然。圣上不必挂心。”云筝点了点头,“也不是第一次显神迹了,圣上难道还不放心吗?”说着,她素手轻挥,手指尖里陡然绽开一朵紫色睡莲。
“陛下,这是圣莲花。您吃了它,可以延年益寿,江山永固。”云筝笑着将那朵还带着露水的紫色睡莲放到齐仁帝的案前。
齐仁帝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没有被吓得尖叫,他僵硬着脸点头道:“圣女放在这里,朕晚上吃饭的时候再吃。”
云筝微微一笑,也不点破他,起身离去。
齐仁帝当然不会吃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
事实上,他想吃也没得吃。
因为云筝一离开大殿,那朵带着露水的紫色睡莲就渐渐消失了。
齐仁帝怔怔地看着龙案上那朵紫色睡莲消失的地方,似乎还有几丝水渍,显示着刚才的事,是千真万确发生过的,不是他的幻觉。
……
元应佳和唐海嘉住到北齐国京城礼宾馆的东元楼里,这里是北齐国招待东元国使节和勋贵皇族的地方。
唐海嘉是第一次跟元应佳来北齐,而且是以太孙妃的身份,非常地激动和欣喜。
她忍不住向元应佳唠叨,“殿下,那北齐圣女真是和气,还漂亮,看上去就跟仙子一样。”
元应佳已经好久不跟唐海嘉说话了,但是唐海嘉今天说的话,却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他嗯了一声,轻轻拍了拍唐海嘉的手,带着笑意道:“是啊,确实很漂亮,飘然若仙,真是难得。”
唐海嘉见元应佳终于理她了,心里更加高兴,就没话也找出话来说,笑着又道:“乍一看臣妾还以为是咱们东元国的护国公主呢,着实吓了一大跳。后来再看,发现就一点都不像了。可见相由心生,那圣女心地和善,为人大气,自然比东元国咱们那个护国公主堂妹要好上许多。”
元应佳扯了扯嘴角,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道:“你觉不觉得,她这个人看着有些眼熟?”
“谁?”
“圣女啊。”
“哦,是眼熟啊,像护国公主。”唐海嘉嘻嘻笑道,起身去浴房洗漱,准备歇息了。
元应佳却知道不是。
他总是觉得以前在东元国的时候,似乎见过云筝,但印象又不是很确切,似有若无,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还是想不出来,就放下了。
到了第三天,就是云筝受封为圣女的日子。
那一天北齐国京城居然开始下雨。
已经入夏了,这样连绵如同秋雨一样的雨在北齐国还是很罕见的。
大家禁不住心里嘀咕起来。
难道这圣女有什么问题吗?
连老天爷都不赏脸?
齐仁帝专程使人去问云筝,要不要改天举行受封仪式。
云筝却胸有成竹地道:“不用,定了今天就是今天。”
齐仁帝见云筝不在乎,也有心想看看云筝的手段,就应了,到了时候,坐着御辇去了京城的西城城楼上。
那城门前搭了高台,专门为圣女受封用的。
时辰到了之后,云筝蒙着白纱,走上高台,对着齐仁帝躬身行礼。
齐仁帝站在九龙戏珠黄金伞盖下,举起酒杯,对着上天祝祷三声,又将酒杯倒在地上,再念了一遍祷文,用火焚了,算是向上天祷告。
那道轻烟在雨雾里居然扶摇直上,拧成一道烟柱,细而不散,就这样直冲云霄。
本来心里忐忑不安,披着蓑衣打着伞来看热闹的东元国民众看见这一幕,顿时张大了嘴,瞪着眼睛,看着那烟柱冲破云层,往天外飞去。
云筝这时拿起三炷香,转身过来,对着那烟柱上升的方向大声道:“天地定位,群神悉归!甘雨和风,是生黎兆!天地四方,魂兮归来!——祭!”说着,她将手里的三炷香往上天的方向用力一抛,那三炷香腾地跃起,然后消失了踪迹。
大家正奇怪间,突见上天云雾散去,大雨骤停,一缕阳光穿破浓云,照了下来,正好照在云筝头上。
一时她的身周霞光四起,如有云雾缭绕,如同姑射仙人,亭亭玉立,站在高台之上。
齐仁帝看得目眩神迷,从伞盖下走出来,站在她身边,看见高台下的万民被这驱雨招阳的神迹折服,一个个拜倒在泥泞当中。
“果然是圣女!天佑我北齐!天佑我北齐!哈哈哈哈哈!”齐仁帝欢欣鼓舞地大笑,高兴得不得了。
元应佳和唐海嘉在旁边专门搭建的观礼台上看见这一幕,也十分惊喜,但是转而一想,这是别人家的圣女,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心情顿时低落下来。
北齐圣女受封之后,元应佳和唐海嘉就要启程回东元国了。
临回去之前,他专门进北齐皇宫求见齐仁帝,想找他要点说法,让他能够挺直腰杆回东元国。
没想到齐仁帝对他避而不见,完全没有机会来试探北齐对他的支持程度。
元应佳心里一沉,呆呆地站在北齐宫门口,只觉得头顶的乌云越来越重,这天气越来越湿热,他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云筝受封为北齐圣女之后,就要求住到北齐宫里最高的建筑云阁。
齐仁帝如今对她言听计从,马上就同意了。
除了最高一层她不能去,别的楼层她随便挑。
云筝就住到最高一层下面的一层楼层里。
她发现在这里用蛊,她可以不受反噬之苦。
今天她一大早起来,就有些心神不宁。
拿出两片龟甲推算了半天,发现是跟东面的亲人有关。
云筝一怔,她哪里有亲人呢?
这个世上,唯一能算得上跟她有渊源的,只有谢东篱。
但是谢东篱不能算亲人。
难道是她这个身子的血亲?
云筝又算了一遍,发现还不是。
她不禁有些烦躁,扔了龟甲,蒙了面纱,下了云阁,往东门的方向走去。
从东门出来,她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东门台阶上的元应佳。
他孤单的背影,看得她心生不忍。
再掐指一算,这亲人,原来说的是元应佳……
难道元应蓝这个身份,还在影响着自己的运势吗?
云筝默默地跟自己的蛊王沟通了一下,发现确实如此,元应佳,能帮她打通通往谢东篱的路……
她慢慢走了过去,柔声道:“皇太孙殿下,您怎么了?”
元应佳回头,看见云筝关切的眼神,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忙抿了抿唇,站起来行礼道:“是圣女来了,孤失礼了。”
云筝笑了笑,抬手让他免礼,问道:“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元应佳忍不住向她倾吐苦水,说自己来见齐仁帝,却被告知圣上公务繁忙,没功夫见他。
云筝明白了元应佳的难处,又想到东元国里,小王爷元晨磊来势汹汹,接连将长兴侯府和万宁侯府拉到他那边,已经在实力上要碾压这个无依无靠的皇太孙了,心里很是替他不值,又想通过他,真的能触动谢东篱,便招手让他靠过来,低声道:“皇太孙殿下,你的遭遇我很同情,不如这样,你先回去,让我给你卜一卦,看看前途如何?”
“真的?”元应佳一愣,“这样有用吗?”
“有没有用,要卜过之后才知道。”云筝微笑着说道,目送着元应佳离去了。
元应佳虽然走了,却依然觉得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背后……
云筝回到云阁,真的给元应佳起了一卦。
第一卦算的是元应佳的来意,结果是第五十八卦兑卦,兑为泽,本身算是吉兆。但可惜爻位不顺,在第三位,来兑,大凶,也就是说,元应佳来北齐国寻求欢悦援助,是不可能实现的,有大凶险,因为他来路不正,有水冲山陵,社稷崩塌之势。
这种卦象,对于一个皇太孙来说,实在是凶之又凶。
云筝看得眼皮直跳,脸上唰的一下褪得毫无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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