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御林军抬着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官椅进来,将司徒健仁放上去坐着,抬了出去。
兰儿没有跟去,而是垂着头站在堂上。
沈大丞相带着几个副相也跟着出了酒楼的大门。
谢东篱抬头看了一眼在楼梯上站着的司徒盈袖,对她点了点头,也转身离去。
刚才还挤满了人的一楼顿时变得空空荡荡的。
司徒盈袖看着一个人低着头站在那里的兰儿,便叫了自家的下人过来吩咐道:“你们把兰儿姑娘抬回司徒府吧。我随后就到。”
家里的下人应了,过去请兰儿出去。
兰儿也不抬头,对着司徒盈袖的方向福了一福,起身跟着司徒家的下人先走了。
司徒盈袖上了楼,对沈咏洁笑嘻嘻地迎了上去,抱着她的胳膊猛一阵摇晃,“娘,我本来想离那边更近一些,好看得更清楚。没想到一出去,外面那么多人,我身不由己,被他们挤着挤着就出了城,我吓死了,还好娘马上派了护卫去接我,不然我今天就要被关在城门外头了!”
沈咏洁也觉得外面人那么多,到处都是雪,路那么难走,她一个小姑娘,大概就算自己想跑出去,也是跑不了那么远的,肯定是被裹挟出城了,完全没有想到是司徒盈袖主动跑了出去&
沈咏洁不想让她觉得太容易过关了,便板着脸道:“我早说什么来着?让你不要出酒楼的大门,你怎么还是跑出去了?回去记得给我去抄《寻天志记》十遍,看你还动不动就往外跑。”
《寻天志记》是大周朝的史书,离他们现在也有五百多年了,因为里面的内容读起来颇为遥远奇特,中州大陆的读书人都拿来当神话传说看,几乎人手一册。
司徒盈袖苦了脸,道:“《寻天志记》有十多卷,娘您不是吧?那要抄到猴年马月啊?!”
“……就抄第一卷。”沈咏洁想了想,“别的留着你以后犯了错再抄。”
司徒盈袖翘起嘴角,乖巧地应了,跟沈咏洁回了司徒府。
……
皇宫里,五相带着司徒健仁进了皇宫。
司徒健仁一个人在偏殿里等着,心情简直激动得不能自已。
他一向知道自己运气好,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运气好到逆天的地步!
他不仅是东元国排名第一的皇商,而且是东元国元后的唯一幸存的嫡皇子!
那岂不是说,这整个东元国,都是他的……?!
五大丞相在元宏帝的九仪殿里回报情况。
元宏帝默默地听了半天,才感慨地道:“当初,元后难产身亡,临死的时候,跟朕说,如果有缘,这孩子还会再跟朕重续父子情,没想到,这件事原来是真的!”
沈大丞相是早就跟元宏帝商量好的,闻言马上跪下来请罪:“陛下恕罪!当初元后为了给陛下留一滴嫡出血脉,以性命相托,臣为了东元国,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便冒着欺君的大罪,偷偷将三皇子从宫里渡了出来,养在宫外。这些年,好在没有辜负元后所托,这孩子平安长大,还为陛下养了两个皇孙和皇孙女!”
张绍洪看着沈大丞相装模作样的德行,打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沈大丞相,您这可真是大胆!——偷盗皇子,欺君罔上不说,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这个皇子,我说,您真是所图不小啊!”
沈大丞相更深地低了头,伏在地上。
虽然司徒健仁的一切安排,都是元宏帝亲自拍板,沈大丞相只是执行者而已,但是当着臣子的面,元宏帝是不会承认的。
否则,他这皇帝的面子可就被扯得干干净净了。
三十多年前,北齐国兵临城下,东元国面临灭国之际的羞辱和尴尬再一次浮上元宏帝心头,他有些不悦地闭上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谢东篱拱手出列,道:“陛下,对于张副相说沈大丞相此举虽然有欺君之嫌,臣不敢苟同。”
“哦?这毫无疑问的欺君之罪,怎么到了谢副相这里就不敢苟同了?哦,我想起来了,谢副相刚定亲的未婚妻,可是沈大丞相的外孙女。难怪,难怪,外孙女婿为外祖父说话,肯定是说自家人好话了!——若你还是我女婿,是不是就要站在我这边说话了?!”张绍洪毫不留情地嘲笑谢东篱,对于谢东篱当初顺势退亲还是耿耿于怀。
谢东篱看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道:“张副相,您说话不用含沙射影。当初令爱不愿跟我成亲,私奔出城,路遇劫匪的事,我一直为了你们张家的名声,忍着没有说,没想到你今日还在颠倒黑白,倒打一耙!”
“啊?!张副相你的女儿当初是逃婚私奔出城?!”王副相恰如其分地叫了起来,显得很惊讶的样子。
陆副相咳嗽一声,看了看元宏帝不置可否的样子,便闭了嘴,低头不语。
他们陆家,跟谢家有亲,但是因为沈遇乐和司徒暗香的事,又跟沈家和司徒家都结了梁子,因此到现在这个时候,他就只能装聋作哑了。
张绍洪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想指责谢东篱血口喷人,但是又担心谢东篱是不是握有什么证据,如果激怒他,被他甩出来打脸就不好了,因此马上转了话题道:“谢副相,今日说的是沈大丞相的欺君之罪,你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做什么?”
“你还知道是陈芝麻、烂谷子?”谢东篱冷笑,“难道刚才不是张副相您先提起来的吗?”
张绍洪憋得一口恶气堵在胸口,深深地呼吸几下,终于还是咽了下去,道:“说一千道一万,沈大丞相偷运皇子出宫,欺瞒陛下之事,是板上钉钉的!”
他就不信,谢东篱还有这个本事,舌绽莲花,把这个大罪也给他扭转过来!
谢东篱马上接口道:“张副相,陛下还没有给沈大丞相定罪,您就这样迫不及待了?难道又想如同对待我们谢家一样,把沈大丞相拉下来,再让你们张家人顶上去?!”
张绍洪一窒。
他还真的有这个想法……
他四弟张绍天本事不小,当初也是进士及第。
若不是他早年心不在朝堂,年纪轻轻就出去游历,一去十多年,哪里轮到他家老二张绍齐做张小副相?
这一次,如果能顺利把沈大丞相拉下来,给沈家定下大罪,也许可以试一试把自己的四弟推上去。
谢东篱对他冷冷一笑,又对元宏帝道:“陛下,臣听闻,对君之忠,又大忠和小忠之分。小忠者,对陛下言听计从,事事不隐瞒,一切以陛下的吩咐为准。这种忠君之人,只能说明哲保身,并不是真正为了陛下着想,更对国对民无利。大忠者,以大义为先,以东元国利益为重,纵然一时跟陛下心思不合,但是长久来看,却是为了陛下的制辖能够长治久安。”
元宏帝听了面露微笑,连连点头,道:“谢爱卿言之有理。身为君上,当然是更偏爱大忠之人。如妇人一般唯唯诺诺的小忠者,不是你们这些居相之人应该做的。”
“陛下是明君,才能有此胸怀。”谢东篱将元宏帝又捧了一把,接着说道:“而沈大丞相此举,就是大忠陛下。为了延续陛下的嫡系血脉,为了东元国的最终利益,他忍辱负重,三十多年来不知伤了多少脑筋,用了多少计策,才护得三皇子安全。所以臣认为,沈大丞相不仅没有欺君,而且是功在社稷,无罪当赏!”
“胡说!”张绍洪听得鼻子都要气歪了,“简直是一派胡言!”
他没想到,谢东篱还真能掰,居然真的给他生生扭转过来了!
“是不是胡言,要听陛下定夺。毕竟三皇子是元后和陛下的嫡亲骨血。而且当初北齐咄咄逼人,元后到底是难产而死,还是有别的缘由,都未可知。所以沈大丞相没有向陛下言明此事,也是为了三皇子的安危着想。”谢东篱慢慢将黑锅往皇后齐雪筠那边送过去了。
她不背锅,谁来背?
更何况,这件事她根本就不是无辜之人。
谢东篱虽然不知道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只要把他知道的司徒盈袖和司徒晨磊两个人遇到的那些危险想一遍,就知道皇后齐雪筠应该早就知道了……
只不过没有公开司徒健仁的身份,所以一切角力只在私底下进行。
元宏帝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了,他点点头,温言道:“说得好!沈爱卿快快起来。这件事,你无罪有功,朕一定要好好赏你!”
沈大丞相站了起来,躬身道:“为陛下和东元国尽忠,是臣的职责所在,陛下无须为臣应该做的事封赏。”
元宏帝笑着道:“话不能这么说,该做的事,也有用心做,和敷衍了事两种做法。你为朕,为东元国鞠躬尽瘁,不碍于私名小利,却是该赏。——来啊!赏沈大丞相皇庄一座,封一等子爵!”
元宏帝这样一说,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连张绍洪都不敢再争执了,一起躬身应是,向沈大丞相道喜。
沈大丞相松了一口气。
他本来以为这个锅背上了,至少也要罚俸三年,没想到不尽一点事没有,还给自家挣了个爵位,不由对谢东篱更加满意。
“你们先下去,沈爱卿留下。——宣司徒健仁进来。”元宏帝露出惊喜的神情,其实心里很是不悦。
司徒健仁不成器,他已经对他失望透顶,可是因为他是元后嫡子,身份揭露,为了盈袖和小磊,他不认这个儿子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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