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齐王妃带着沈咏洁去花厅后面的暖阁换衣裳的时候出了什么事,盈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她张了张嘴,但是想到这件事说出来不好听,而且事涉风|月,她一个未嫁的姑娘家沾一点就是一身腥,还有自己娘亲当时也在场,保不准会被元应蓝倒打一耙,因此还是咽下去了,换了说法,道:“刚才冬至天突降大雷雨,天现异象,确实有些古怪。不知堂婶到底得的是什么病,要不要紧,我们还是等着太医来了,给堂婶诊治诊治以后再走吧。”
元应蓝抚着额头,淡淡地道:“已经差人去请太医了,多谢堂妹好意,还是不耽搁大家了。很快就要过年了,大家都忙着呢。”
“呵呵,就是啊,所以我很奇怪呢。这冬至过了没几天就要过年了,蓝姐姐却偏偏提议在这个关口要办冬至筵。皇祖父疼你,金口允了,还帮你请客,结果一个筵席办成这样。齐王妃领着我娘去换了一次衣裳,就能累病了……真不知是齐王妃是本来就身娇体弱呢,还是对这冬至筵不满……”盈袖满含深意的目光往屋里众人面上看去,果然看见很多人面上都露出深思的神情。
还有些人的脸上神情很不自然。
元应蓝倒是没有神情未变,叹口气,道:“我母妃一向在东宫养尊处优,这些年……”
“蓝郡主,听说齐王妃十四岁才进宫做粗使宫女,十七岁诞下蓝郡主和佳郡王,如今蓝郡主和佳郡王十五六岁了,齐王妃的身子怎么不如以前在宫外的时候呢?我听说齐王妃以前是农家女,能做粗活,身强力壮呢。难不成,是齐王妃这些年在东宫过得不好,所以身子连外面的农家女都不如?”盈袖不想元应蓝把齐王妃突然“病”倒的由头推到沈咏洁身上,因此打断她的话,将话头往皇后齐雪筠身上引。
说鲁玥儿的身子是因为十几年在东宫里养得弱了,明显就是在指皇后齐雪筠有意苛待她。
大家都知道,齐王妃鲁玥儿这种出身,还能做十多年的太子妃,就是因为她怀有太子的遗腹子,才被皇后齐雪筠安置在东宫住十几年,并且一直是在皇后齐雪筠的照应下。
盈袖将齐王妃突然“病”倒的由头直接将指向皇后齐雪筠,就是要离间皇后和齐王妃的关系,元应蓝可担不起。
她抬起头,目光中闪过一道寒芒,看向盈袖微愠说道:“盈郡主惯会夸大其词,我母妃不过是有一点点头疼脑热,哪里就扯到身子虚弱上面?盈郡主还请积点口德,不要诅咒我母妃。”
“咦,刚才不是你说你母妃突然病得起不来床了,这会子怎么变成我诅咒你母妃了?呵呵,可见人的一张嘴,说黑说白,说东说西都是你。算了,你母妃心里不高兴,我能体会你的心情,你是孝女,我不跟你计较,你快去请太医吧。我帮你送客。”说着,走到张老夫人身边,先福身道:“张老夫人先请。”
齐王妃鲁玥儿和元王妃沈咏洁都已经走了,这里地位品级最高的就是张老夫人了。
她一直微笑着看着盈袖和元应蓝唇枪舌战,并没有出声阻拦。
“多谢盈郡主还记得我这个老婆子。”张老夫人意味深长看她一眼,对身边扶着她的孙女张贞妙道:“你多跟盈郡主学着点儿,你姐姐就是输在她手里。”
跟在张老夫人身后的张贞琴飞快地抬起头,睃了盈袖一眼,又很快垂下眼帘。
她并不喜欢谢东篱那个样子的男人,就算他如今位高权重,她也不放在心上。
但是这个男人她虽然不喜欢,却曾经是她的未婚夫,还拼命要娶她过门的……如今这么快就跟盈袖定了亲,一定是因为提前知道了她的身份吧?
张贞琴这样安慰自己,觉得心里那股气倒是顺了。
盈袖没有接话,笑着送了客人出去。
元应蓝见她接手,也没有再说话了,自己去齐王妃那边等着太医过来。
齐王妃心里有鬼,躺在床上哼哼,问她:“外面的戏都散了吗?你怎么不去陪客人?”
“客人早就走了,还唱什么戏。”元应蓝手里打着络子,看也不看齐王妃。
“我好多了,不用你陪着,你下去歇息吧。”齐王妃看见元应蓝这幅样子就膈应,跟欠她八百吊钱似的,心里也很不高兴。
自己再不济,也是她亲娘!
敢跟亲娘甩脸子!
元应蓝察觉到齐王妃的不悦,放下手中的络子,顿了顿,柔声安慰道:“那我去前面看看,母妃要是困了,就先睡一会儿吧。”说着,转身离去。
来到大门口,她看见盈袖正在送最后一拨客人。
南郑国的郑二皇子骑在马上,低头笑盈盈地跟站在盈袖身边的沈遇乐说话。
沈遇乐撇了撇嘴,不屑地将目光移到别处,刚好看见元应蓝出来了,就拉拉盈袖的衣襟。
盈袖回头看见元应蓝,拢拢身上的大氅,觉得身子冷得很,笑说:“你出来就太好了,我就不进去道别了。今儿客人都送走了。——就此别过。”说着,对元应蓝拱了拱手,转身带着沈遇乐上了大车。
元应蓝一直站在齐王府大门口,看着元王府的大车转过街角,看不见了,才扭头进去。
……
盈袖将沈遇乐送到沈家门口放下,叮嘱她道:“过年了,最近有些不太平,你不要乱跑,就在家里待着。”
“我省得。只要那个国民郎君不来惹我,我是不会惹他的。”沈遇乐忙向盈袖保证。
她今天跟郑昊顶嘴,被盈袖看见了,说了她几句。
她也知道不该这样,但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
盈袖回到东城坊区的元王府,先去见娘亲沈咏洁,将她走之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沈咏洁见她面色青白,嘴唇都冻得发紫了,忙道:“快过来烤火。”接着把一个手炉塞到她怀里,笑道:“没关系。你要知道,以我们现在的位置,就算我们不惹事,事情也会找上门。不用怕。”
盈袖捧着暖烘烘的手炉,长长吁了一口气,觉得那热气慢慢一点点渗入她的手掌。
她知道,做生意,可以大家一起发财。
但是到了皇室这个级别,有利益冲突的人,就不可能再做好朋友了。
盈袖想到自己上一世的身世根本没有曝光,依然被人害得不得善终,就知道在面临极大利益的时候,没有人会跟你讲道义、讲原则。
冬至天黑得很早,到了掌灯时分,谢东篱送了小磊回元王府。
盈袖和沈咏洁等了一天,见到小磊活蹦乱跳地进门,才松了一口气。
“东篱,留下来吃晚饭吧。”沈咏洁热情招呼他。
盈袖摸了摸小磊的头,问道:“你今天有淘气吗?第一次跟皇祖父冬至祭天,可不要给我们丢脸。”
“当然没有!”小磊笑嘻嘻地翘了翘下巴,“我今天做得很好。皇祖父还让我和佳堂哥一起背祭天祭文。佳堂哥背上半篇,我背下半篇。”
盈袖知道小磊的记性很好,闻言很是高兴,道:“这么厉害?我让厨房烧了你喜欢吃的蜜汁海参炖鱿鱼,炖的烂,入口即化,你多吃点。”
小磊点点头,“谢谢姐姐!”又说:“今天谢五哥好厉害,帮我的帐篷打死好几条蛇!”
盈袖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蛇?你的帐篷里怎会有蛇?!”
“冬至天打雷下雨,当然是各种蛇虫鼠蚁都会出来,有什么奇怪的?”谢东篱不以为然地道,“小磊很厉害,跟小喵一起打死了两条鸡冠蛇。我已经命人带回来了,你们明天可以吃蛇羹补身。”
盈袖霎时觉得自己今天在齐王府的遭遇也不算什么了。
看来他们一家人突然冒出来,真是动了很多人的蛋糕,让那些人不得不蠢蠢欲动了。
谢东篱背着手看向盈袖,淡淡问道:“你呢?在齐王府怎样?玩得好吗?”语气虽然平常,目光中的关切征询之意却极是明显。
盈袖看着他的眼睛,就觉得一股暖意袭来,她对他微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沈咏洁像是没有听见,对盈袖挥了挥手:“袖袖,你带东篱先去至贵堂坐坐,等下晚饭摆到你那边。你那边地方大。”
小磊也看出来苗头了,笑嘻嘻地应了一声,“娘,我去洗个澡,忙了一天,身上出了好多汗。”
“去吧。我让婆子给烧水。”沈咏洁带着小磊进了里屋。
谢东篱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烟波阁,往盈袖的至贵堂行去。
盈袖只好低着头跟他回了自己的院子。
谢东篱一去至贵堂,至贵堂伺候的丫鬟婆子忙抢上来见礼。
谢东篱温和地对她们点点头,吩咐她们小心伺候,然后径直进了暖阁。
盈袖松了一口气。
堂屋里虽然也暖和,但是她还是觉得冷,要待在暖阁里才舒服点儿。
今天她在齐王府遇险,虽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损失,但是从那间厢房里出来以后,就觉得身上冷飕飕地,不管穿多少衣裳都觉得冷,恨不得将暖炉抱在怀里,整个人贴在熏笼上才好。
谢东篱本来袖手站在暖阁的门边,见盈袖扑到熏笼上倚着,他默默地走过去,来到熏笼旁边跟她并肩坐着,跟她之间只隔着一毫厘的距离。
当然,虽然看上去近到亲密无间,其实两人并没有挨到。
盈袖有些不自在,想要挪开,不跟他坐得那么近。
但她刚一动,就感受到从他身上源源散发过来的热气,比熏笼上的暖意还要沁人心脾。
盈袖心底的那股寒意像是遇到了对头一样,不一会儿她就全身暖洋洋地,刚才那股心底里的寒意消散得干干净净。她再倚在熏笼上,就觉得身上的汗都要冒出来了。
“不得了,你竟然比火炉还厉害。”盈袖笑着打趣,起身将身上裹着的大氅解了下来,“你先坐着,我去里屋换件衣裳。”
谢东篱淡淡笑了,目光追随着盈袖的身影,一直看到里屋的门帘上。
盈袖换了身丝绵袄出来,将那些银鼠、貂裘里外发烧绵袍统统换了下来。
谢东篱招手让她坐过去。
盈袖想了想,还是在熏笼对面坐下。
谢东篱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在齐王府,可是惹到什么脏东西?”
“脏东西?”盈袖心里一动,“你说什么?我不懂。”
“我看你印堂发暗,带着股隐隐的黑气,应该是招惹到什么脏东西。”谢东篱指着盈袖的额头说道,伸手想给她掸一掸,但是手指快要触到她额头的时候,还是慢慢缩了回去。
他暂时还不能碰她。
盈袖察觉到他的心思,好奇地道:“你还会看相?这可是奇闻。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这个读书人,也信这些东西?”
她知道应该是那蚀心蛊,不过自己并没碰到,只是跟蚀心蛊在一间屋子里待了一会儿而已,就受到这样大的影响。
再想想慕容长青,是真正被蚀心蛊控制过,就觉得不寒而栗。
“你也说是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先贤圣者并没有说没有这回事,只是闭口不言。”谢东篱回手搭在自己的腿上,坐得身姿挺直,目光温润,俊美隽永,侧颜美得如同一幅画。
盈袖怔怔地看着他,想起张贞琴今天说的话,终于长叹一声,道:“谢副相,你当真想好要娶我吗?”
谢东篱没提防盈袖居然问出这种话,面色已是一沉,道:“婚期都定了,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盈袖低下头,目光看向谢东篱摆在腿上的一双手,手指修长,干净,但又不像女人的手那样软弱,而是带着男人的刚劲和笔直。
再抬头看着谢东篱俊美得侧颜,她不得不感叹,都说南郑国的二皇子郑昊是国民郎君,照她来看,谢东篱才是真正生得好的人。
不过他这人不好接近,一般人被他的气势所惑,根本来不及看他的容颜就要五体投地了……
“……我是为你好。你大嫂二嫂都等着三年抱俩,可是你跟我在一起……”今天谢家几个姑娘跟她闲聊说的话,她都记在心里,越听越觉得自己好像耽误了谢东篱。
以前以为他什么人都不能碰,那跟他定亲也没什么,她愿意做他的挡箭牌。
但是现在知道他的病其实只针对她一人,盈袖心里就一直不是个滋味儿。
“我说了这个病我会想办法治好,你担心什么?”谢东篱侧目而视,“还是你心里……其实真的不想嫁给我?”
“不是不是!”盈袖连连摆手,“你怎么这么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个道理你都不懂了吗?就算你以后能纳妾,可是生的是庶子……”
谢东篱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道:“你就知道生孩子!”
“难道两人成亲不是为了传宗接代?我这么说有什么错?”盈袖不解地摊了摊手。
再恩爱的夫妻,如果没有孩子,最后还不是貌合神离?
“我管不着别人!反正我不是!——我娶你,不是为了生孩子!”
谢东篱探身过去,一把抓住盈袖,将她扑倒在熏笼边上,一手捂住她后脑,一手将她两手抓住,往上举起,狠狠吻了下去。
盈袖被他这样压着,像是回到了白天被慕容长青这样钳制的样子,但她对慕容长青是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得不能人道,对谢东篱却只能全身酸软……
明明谢东篱没有慕容长青有力气,以她的功夫,对付一个谢东篱还是绰绰有余的,可她就是动不了。
谢东篱也没有亲吻,他是在她唇上啃噬,一寸寸咬过去,这一次,他甚至将舌头伸到她嘴里,追着她不断躲闪的舌头卷过来,上下摩挲。
她觉得惊惧,害怕,又觉得激动,欢喜,小小的舌头在嘴里无所适从,没有地方能躲,只能被他卷来卷去地纠缠不清。
外面又传来轰隆的雷声,乌云阵阵,像是又要下雨的样子。
而谢东篱的吻更加急切热烈,像是要把她拆解入腹一样,死死抱着她,就是不肯放手。
这样的拥抱,这样的亲吻,她今天好像不是第一次承受了……
盈袖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她放弃了抵抗,柔顺地偎在谢东篱怀里,任他的唇在她脸上肆虐。
谢东篱气喘吁吁,慢慢松开她的唇,胸脯起伏着,却没有放开手,将头埋在她的肩颈上,沉声道:“说!你不会离开我!”
盈袖愣愣地看着他,脑子里还是一片迷糊。
“说啊!”
他在她耳边低吼,带着不可抗拒的压力。
盈袖吓得不知所措,被他亲的昏昏沉沉,他让她说什么就什么,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混乱中不知答应了他多少条件……
谢东篱松了口气,终于放开她,起身坐到她身边,从袖袋里拿出小瓷瓶,倒了四五粒药给自己吃了,才把脸上的红疹压了下去。
至于身上的红疹奇痒,反正是冬天,没人看得见,过几天就好了。
“你要记住,我娶你,不是为了跟你生孩子。”谢东篱再一次说道,他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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