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是北齐禁军头一次出去抢粮,盈袖断定刘斐一定会亲自带队。
因为万一遇到陷阱的话,他折损的人手可是无法补充的。
盈袖在门口仔细观望过以后,还是推开营帐的大门走了进去。
里面果然空无一人。
刘斐的营帐里有很多秘密,肯定是不会让人单独留在里面的,哪怕是他自己人。
盈袖四下里看了看,凝神静听了一会儿,确信里面没有人,才迅速走了进去。
不知道刘斐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盈袖只打算给自己一炷香的功夫找证据。
一炷香之后,哪怕找不到也要离开。
她的运气确实不错,也或者刚才刘斐拿着那沓书信威胁那蒙面人的时候,没有来得及全部收好。
当然,刘斐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人居然趁着大雨天他们去抢粮的时候,过来偷信……
盈袖找到那沓信之后,飞快地翻了一遍,她没有想过要全拿走,因为这样肯定会打草惊蛇人,让刘斐发现有人已经洞悉了他们的阴谋。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抽走中间的一封信,可以短时间内不被发现。
盈袖的目光很快落在一封要对慕容长青下手的信上。
她将那封信抽了出来,又看了两遍,对着底下那个写得龙飞凤舞的“王锦奕”的名字眯了眯眼,又看了看名字下面的画押印,心里冷笑一声,将这封信放入袖袋里,其余的信打乱了放回原处。
等她从营帐里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大雨还没有停。
她回头看了看,发现这营帐里留下了她的足印。
因为外面下大雨,她的牛皮小靴子沾了泥水,将营帐内的地衣上踩得都是泥水脚印。
这样的场景,完全骗不了任何人。
刘斐一定会知道有人来过他的营帐……
她到底要怎么做呢?
轰!
天上又响起一声炸雷。
盈袖心里一动。
她想起了那一年跟师父谢东篱在南郑国整治那个假大巫时候的场景。
那时候,她砍掉了大巫所住白塔顶端的雷电引,才引得雷电击毁白塔……
盈袖眼前一亮。
她先前爬上过这个营帐的顶部,曾经看见那里有一个高高的大纛。如果削尖大纛,再插上一块铁片,说不定也能把雷电引下来!
如果能把这营帐引雷电之力烧了,那她的所有痕迹都会被抹去,刘斐不会知道谁进来过,更重要的是,她就可以把所有的信函以及那幅堪舆图都拿走了!
盈袖立刻回身又冲到营帐里,将所有的信函和堪舆图都卷了起来,用油布包了负在背上,然后冲出营帐,将营帐门口那个晕迷的禁军的佩刀取了下来,仔细看了看。
不错,这刀是铁铸的。
盈袖左手一抖,手腕上戴着的光剑玉镯腾地一声变成一把光剑,朝那佩刀削去,很快将铁铸刀身从刀柄上削了下来。
收回光剑,她戴上那特制手套,将刀片握在手里,腾身跃上营帐顶部。
那大纛高高地竖立在营帐顶部,柱顶的北齐旗帜被暴雨冲刷得垮了下来。
盈袖将那旗帜扯了下来,把刀片插到旗杆顶端,然后悄然爬了下来,远远地躲到附近的一块大石头背后观望。
天空中的雷电更加猛烈,大雨倾盆,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也没有见到雷电被引下来。
而那轰隆的马蹄声又渐渐近了,一定是抢粮的北齐禁军回来了!
盈袖紧张地手指紧握,指尖将手心都划破了。
就在她绝望地快要放弃逃走的时候,只听哗啦一声巨响!
一道之字形的闪电从夜空扑面而来,往那插着大纛的营帐顶上重击而去!
盈袖被那闪电晃得眼睛都要瞎了。
她闭上双眸,可是眼前依然是那银亮的蛇状闪电在她面前徘徊。
“起火了!”
“起火了!”
“首领的营帐被雷劈了!”
北齐禁军营地留下来的哨兵们目瞪口呆看着那闪电一道道击在他们首领的营帐上,虽然下着滂沱大雨,但是雷电引起的大火还是熊熊燃烧起来。
因为是雷劈的营帐,这些人一点都不敢去救火!
刚刚带队回来的刘斐看见营地上空如长蛇舞动的闪电,忙勒马叫停,“大家等一等!”
没等多久,他就看见了冲天的火光,在大雨滂沱的黑夜里明亮得刺眼。
“怎么回事?!”
“怎么会起火?!”
“是首领您的营帐,被……被天雷劈了!”一个哨兵跑了出来,迎面看见刘斐带队回来,忙冲上去抹着脸上的雨水回报。
“被天雷劈了?”刘斐立刻策马往前,跑到营地附近,果然看见自己的营帐燃着熊熊大火,而且顶端的那根大纛被雷劈得焦黑,还不时有之字形的闪电一道道劈了过来!
北齐的禁军看到这一幕,心灵受到极大震撼。
在他们心里,只有罪大恶极的人才会被雷劈。
而首领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难道这一次他们千里突袭东元国京城,为北齐公主撑腰是不对的?!
刘斐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一时都忘了要冲进去抢救营帐里面的东西。
直到雨停了,雷电散去,他的营帐成了一片灰烬废墟,他才回过神,狠狠骂了一句:“他娘的!真不省心!老子的堪舆图和……都在里面!”
可是再进去翻查,哪里能找到任何东西?
就连桌椅床凳都烧得干干净净。
盈袖远远地看见这一幕,松了一口气。
她抚了抚自己后背上的小包袱,转身往东元国京城的西城门奔去。
夜空的乌云开始散去,天,就快亮了。
慕容长青一晚上没有找到盈袖的人,一直心急如焚,脾气十分暴躁,好几个偷懒的军士被他抓住了拿着鞭子一顿猛抽,却还是不能散去心底的怒气和恐惧。
直到他的亲兵凑上来道:“中郎将,那边跑来一个人,好像是……好像是……”
慕容长青冲到城墙上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他就看出来那人的身形正是盈袖!
“开城门!马上开城门!”慕容长青匆匆忙忙从城楼上下来,正好迎到从城外奔进来的盈袖。
她已经将面具取了下来。
慕容长青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喝问道:“你昨夜去哪里了?不是在行辕吗?”
盈袖挣脱自己的胳膊,正色道:“去行辕说话。我有要紧事。”
慕容长青虎着脸跟她走进行辕大堂。
外面站岗的军士对他们行礼:“将军、中郎将!”
盈袖点了点头,目不斜视地跨过门槛,径直走到东次间自己处理文书的地方。
慕容长青跟了进来,又道:“袖袖,你昨夜去哪里了?外面那么多北齐禁军,你怎么能一个人跑出去?怎么不让我跟你一起出去?”
盈袖拿起书案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仰脖全喝了下去,觉得不解渴,又倒了一杯喝了,才转身对慕容长青道:“我有事跟你商量。”
“什么事?”慕容长青看见盈袖脸色雪白,眼底尽是青黑,虽然疲惫,但是她的双眸闪闪发亮,有着说不出的兴奋和激动。
“我找到证据证明内奸是谁了。”盈袖将背后的包袱解了下来,“如果你能配合,我们今天就能将他人赃俱获!”
“内奸?!真的是内奸?!”慕容长青一下子忘了责备盈袖,上前两步看着她,“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人做了什么事?袖袖,这种事可不是说着玩的,这种情况下的内奸,是通敌卖国,可以诛九族的。你不能乱说话。”
“能不能诛九族我不知道,但是满门抄斩是一定的。”盈袖冷笑着将放在书案上的包袱解开,从里面拿出那些书信和堪舆图,激动地道:“如果没有内奸,你以为那些北齐禁军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千里迢迢从北齐摸到我们东元国京城附近?如果没有内奸,唐谦和唐海峰怎么会在占优势的情况下战死?如果没有内奸,你又怎会中毒?!”
慕容长青明白过来,禁不住退了两步,“你说是……王锦奕?!”
让他生病中毒的人,已经锁定是王锦奕。
而盈袖现在又提出了新的证据,居然还有通敌叛国,给敌军带路的重罪!
盈袖给了他一封信,“你自己看看,是不是你那位好友的字迹和画押。”
慕容长青接过信,只扫了一眼,立刻明白过来,这些书信,足够王锦奕下地狱了。
“真是混账!想不到他居然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慕容长青一拳头砸在书案上,将那黄花梨木的书案砸出一个小坑。
盈袖从他手里接过信,和别的信函放在一起,淡淡地道:“不仅如此,他昨夜出城,还跟刘斐见了一面。两人见面的时候,他怂恿刘斐去京城周边的庄子上抢粮食,所以我才耽搁了这么久。”
“你跟着他出去的?”慕容长青眼前一黑,几乎晕倒。
王锦奕这个人,慕容长青是知道的,手上有真功夫,并不是一般的碌碌无为只会耍嘴皮子的花花公子。
他也知道盈袖是胆大的,但是他没有预料到盈袖胆大到这种地步。
慕容长青双手撑在书案上,立在书案前,身子前倾,定定地看着坐在书案后头的盈袖,冷冷地道:“你这么胆大妄为,你夫君知道吗?”
盈袖莞尔一笑,偏头道:“他当然知道。而且,我的胆大包天,都是他教的。”说到“他教的”三个字,盈袖的语气说不出的妩媚缱绻。
慕容长青闭了闭眼,恨不得自己眼瞎耳聋,不想看到、听到盈袖说起谢东篱时候那幅柔情的样子,让他看了听了想拿刀砍人……
他甩了甩头,将那股胸口烦闷的感觉扔到一旁,继续问道:“你说刘斐要去庄子上抢粮?”
盈袖点了点头,“而且是马上去,我根本没有时间准备。他们恨死了我爹,所以头一个目标就是我娘家的庄子。为了减少伤亡,我去了一趟庄子,让庄丁们都撤走了,只留下一些淋了雨的粮食……”
这也是她在短时间内能做的最大让步。
她本来也可以将自己庄子上的粮食转移走一部分,但是抢不到足够粮食的北齐禁军肯定会去祸害更多的别的庄子。
那些庄子没有准备,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虽然这笔账要算到北齐禁军和夏暗香头上,但是人命关天,还是能少死一个就少死一个。
盈袖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么多。
她头一次意识到战争的残酷。
“粮食就算了,这一次无妄之灾,暂且记下。如果真的没粮了,还可以从江南调运。只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要早一些跟他们决战,不然他们围久了,京城里缺粮的话,一样是大麻烦。”盈袖终于将从刘斐那里得来的书信和堪舆图都收拾好了,抬头看向慕容长青,“现在说你。明天,或者应该说今天,王锦奕一定会找你。他这一次,不会留情,一定会让你病得瘫痪,或者直接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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