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野兔

我都还没开口问发生了什么事儿,王老五就心有余悸地对我们说:

“呼!可能是这两天太累了,刚刚有一道白影从车灯前闪了过去……”

我和奶奶谁都没有说话,因为这种事儿,对于我们阴行手艺人来说,是个十分严肃的话题。

王老五重新发动汽车,又续上一支香烟,终于将贵人和丧家间的秘密给说了出来……

丧家那老两口,原本是偏远山村里的普通农民,快五十岁的时候才生下了这位贵人。

擦了个边儿,勉强算是老来得子。

这本来应该是件喜事儿,有地有庄稼,养活一个孩子还是能够做到的。

但农家人,最怕就的就是灾年,一年旱涝,就基本上断了灶,更别说连续好几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哪儿得罪了土地公,种啥蔫儿啥。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人活的还不如畜生,钱能救命,也能丧了良心。

一口气收了十万,外加一套房子,老两口就把贵人许给了那个中年男人。

但这打从根儿起,就不是一段能白头偕老的婚姻……

贵人一直怀不上孩子,加上中年男人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夫妻生活自然渐行渐远。

说到这儿的时候,王老五似是自嘲般骂了一句:

“呵…情义千斤,不敌匈脯四两,能相伴走到最后的,那都是有情有义的……”

奶奶也跟着叹了口气,王老五的这句话,或许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深意。

之后的事情,那就简单多了。

中年男人在外面又包养了一个年轻女人,虽说是烂俗桥段,可架不住…稀松平常。

听完这些,说实话,我虽然有想要咬牙切齿的冲动,但也没法感同身受。

然而,老两口毕竟收了钱,所以就算知道,也不敢指责中年男人。

王老五说,贵人的死因,是因为一场车祸,而肇事的人……是中年男人的司机!

虽说世间无巧不成书,但就没这么巧的事儿,想想找到贵人尸体的地方,还有丧家的态度……

这要不是故意的,说什么我都不会信!

所以在我看来,贵人化煞,反倒正常,因为这事儿搁谁身上谁受得了?

等王老五说完之后,我连忙看了一眼贵人,可令我意外的是,贵人竟然没有任何异常反应?

不过我手里的朱砂罐倒是又变轻了些。

我觉得事有蹊跷,正打算开口问问奶奶,可王老五却忽然语气凝重地对我们说:

“这座山真邪门儿,咱们恐怕是遇见‘鬼打墙’了!”

什么叫‘鬼打墙’?

那就是一段路怎么走都走不出去,绕山绕水总会绕回起点。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山里的晨雾也开始越来越浓,这叫‘蒙眼雾’,很容易让人迷路。

王老五没有停车,这会儿要是停下的话,那就永远都走不出去了。

这时候,王老五忽然又是一脚急刹车,不过我已经逐渐习惯了坐他开的车。

这一回,我的眼睛看着前排车窗,正好瞧见了一个白影闪过!

王老五没有胡说,他不是眼花,难道说,真的碰见什么不干净地东西了?!

这个白影正好落在了车头前面,我正打断抻着脑袋看的时候,王老五忽然双手合十念道:

“白毛山神过路,留下两三铜钱,求迷途指路……求迷途指路。”

他念完之后,我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兔子!

兔子的脖子上,还有一圈红色的痕迹,湿乎乎的,好像是血。

王老五在自己身上寻摸了一圈,然后回过头,问了我和奶奶一句:

“陈婆婆、小酒,你们谁身上有硬币?”

奶奶从黑布包袱里取了三枚铜钱,递给王老五并说道:

“老五,用这个吧,普通的硬币香火,山神未必肯受。”

王老五接过硬币之后打开了车窗,没有偏头,眼睛盯着车前的兔子,将铜钱给扔出了窗外。

奶奶嘱咐我,别让我往窗外看,这事儿成与不成,机会其实是对半儿开的。

山里偶尔会碰见黄仙儿、柳仙儿的事情我知道,但兔子山神,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也没有听见铜钱落地的声音,但不一会儿,这只兔子就往路的侧边跳走了。

王老五连忙问了奶奶一句:“陈婆婆,您看,跟还是不跟?”

奶奶让我现在看看窗,确定有没有黑影。

于是我仔细地瞧了瞧,可除了浓浓的雾气之外,并没有黑影。

奶奶果断地对王老五说:“快,山神引路了,走!”

汽车发动,看得我一阵心惊胆寒,王老五竟然把车驶离了道路!

刚一转弯,车灯一照,正好看见了前面不远处,那只脖子上有一圈血印的兔子,正蹲在原地,像是故意在等着我们一样。

之后我们的车就一直跟着这只兔子,虽然根本分不清周围的环境,但确实没碰上什么危险。

车开了好一会儿之后,我见奶奶松了口气,这才敢打听究竟什么是山神引路。

奶奶告诉我,这是民间的一种传说。

黄仙儿是黄仙儿,兔子是兔子,有许多地方认为,兔子是山精神明的化身。

都说狡兔三窟,其实在山里,经常能够看见兔子从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跑出来。

这就有说法了,山神引路也分情况,有时候是生路,但有时候却是死路。

如果在山里不小心撞见了兔子,一定要扔点儿硬币,或者瓜果点心之类的东西。

要是一路上没有遇见什么诡异的事情,就千万不要跟着山神走,否则会被认为是触犯了神明。

这种时候,一般都是死路,很有可能跟着跟着,山神就把你给带进了沟里。

但要像我们这样,遇见过鬼打墙之类的怪事,就可以尝试跟着山神。

如果碰见山神三步一回头,那说明,山神是接受了供奉,特意来帮忙摆脱困境的。

“酒儿啊,入山敬山、下水祭水,做咱们这一行的,随时都要对神明持有几分敬畏之心。”

“嗯!”

举头三尺有神明这话我懂,许多人觉得这无所谓,但我觉得,人对事物抱有敬畏之心,比什么都重要。

其实不在乎敬畏的是什么,敬神明、敬山水、敬父母……敬畏的是理,端正的是心。

我们的车子,在跟着山神穿过一片浓雾之后,眼前豁然开朗,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来到了山脚!

时间比预想中的要快一些,再看前方,山神已经没了踪影。

奶奶说,现在我们必须尽快给贵人送阴,而且必须让丧家给贵人赔礼。

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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