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逆流

西南边陲暑热未消,列车沿着川藏干线顺风北上。

行驶愈加临近雪域高原,便愈见藏区的旷野峻岭,苍穹无垠。

宋镜歌是被手机的振动唤醒的,困意渐淡之际,车厢内的冗杂声响尽数涌入耳膜。

空气中交互弥漫了各种食物香味,长途奔波的劳累让她食欲全无。

查看弹窗内容,众多信息大同小异,皆在祝贺宋镜歌荣获国际舞蹈艺术节古典舞金奖。

获奖者都依次回应,有条来信格外突兀,来自她的同事钟冬玲。

[宋镜歌,我不清楚你在犹豫什么]

列车信号不稳定,聊天界面安静片刻,连续弹出两条消息。

[难得巴黎歌剧院抛出了橄榄枝]

[你在哪?我在北都的舞团没见你]

作为北都歌剧舞剧院的首席舞者,宋镜歌在此次的国际舞蹈艺术节中备受瞩目。

她的古典舞表演不负盛名,也获得了法国巴黎歌剧院的青睐。

早在颁奖典礼前,宋镜歌就收到了巴黎歌剧院古典舞团的入团邀请。

委婉推辞邀约的事情不胫而走,受邀者回国后,即刻踏上了前往藏区的旅程。

缄默须臾,宋镜歌回复完钟冬玲,将手机息屏。

[藏城]

列车进入隧道,窗外风景再次明朗时,不远处传来了乘客的惊呼。

“车上有人高原反应晕倒了!”

车厢内瞬息安静,紧接着闲聊声膨胀,晕倒乘客的周围乱作一团。

短暂的慌乱最终由列车员平息,且恰巧有医生在场,对乘客进行了紧急救助。

可宋镜歌没有这般幸运,即使提前喝过了红景天。

基于体质原因,抵达藏城的第二天,宋镜歌高原反应的症状转虚为实,并在旅馆的房间里独自承受。

导致几天后情况好转,钟冬玲出现在面前,她仍然神情倦倦。

“要不是我和你都报名了北都歌剧舞剧院的西部计划,我感觉你都能给自己整得流放边境了。”

即使熟知宋镜歌的性子和能力,钟冬玲依旧为她担忧。

“你高原反应了也不给我说,非要自己硬抗。”

“没那么严重,而且已经好了。”宋镜歌态度淡淡。

钟冬玲坐在了宋镜歌的对面,困惑开口:“明天下午才去服务点报道,你提前几天来藏城做什么?”

“找古典舞的编舞灵感。”宋镜歌莞尔,停顿后继续说,“再去拜拜藏城的寺庙。”

或许是尚未适应藏区的环境,彼时的宋镜歌斜倚着旅馆软铺,及腰长发随意披散。

轻薄的夏被交叠覆盖,依稀勾勒出女人的曼妙身姿,凉被止于芊芊腰肢,边线外只露出白净细腿。

宋镜歌的眸里酝了盈盈温潮,左眼的眼下缀有一颗泪痣,更添了妩媚风情。

却偏偏她眉目清绝,美眸潋滟,雪肌凝脂,不染丝毫纤尘。

“我们宋仙女下凡辛苦了。”钟冬玲不禁发出感叹,“你来藏城义演和支教,也不忘找灵感。”

宋镜歌无奈苦笑:“但是目前还在创作瓶颈期。”

“那就多出去散心,听说藏城有座很灵的寺庙叫浮云寺。”钟冬玲顾及到宋镜歌的高原反应,继而提议说,“你再休息会,我来开车。”

藏城的浮云寺建在半山腰,环境清幽,虽隐蔽于丛林,但是人迹并不寥落。

中午的光景,寺庙的拜访者屈指可数,宋镜歌和钟冬玲各写了一条祈福带。

钟冬玲好奇地凑了过来:“宋镜歌,你准备挂哪方面的祈福带?”

“事业方面。”宋镜歌说。

“如果你之前同意加入巴黎歌剧院,事业会更上一层楼。”钟冬玲惋惜道,“实在太可惜了,他们让你两个月后给准确答复,你不能错过机会。”

“钟冬玲,我的后遗症复发了。”

宋镜歌皱了皱眉,眼里似乎揉碎了难以舒展的残星,迟疑地组织措辞。

“国际舞蹈艺术节落幕后,在法国就有点征兆了。”

“你明明坚持做了康复治疗,医生说复发概率变得很小了。”

钟冬玲因诧异而提高说话的分贝,然后把音量降了下来,欲言又止。

“这陈年老毛病为什么又犯了,你高中的那场意外……”

话题涉及到高中时的意外,宋镜歌避而不谈,她眸光微冷,分析出旧病复发的缘由。

“应该是因为最近的巡演太多了。”

钟冬玲紧张的神色消失:“每天你到处表演就像个旋转陀螺,这段时间在藏城过渡一下。”

浮云寺梵音萦耳,香火烟雾缭绕,闲聊间她们走到了祈福处。

条条祈福带缠系铜铃,环绕着寺院古树,乘于浓浓绿荫之下。

钟冬玲指了指其中的一棵古树:“宋镜歌,你要挂姻缘树吗?”

宋镜歌转向姻缘树,本是风轻云淡地扫视,注意力却难控地固结在了某条祈福带上。

风动,铃响,翻卷开里层悬系的,有些褪色祈福带,她的剪水双瞳随之微微颤动。

两颊碎发拂脸,宋镜歌将头发别至耳后,看清了祈福带上的文字。

笔墨痕迹干涸,陌生但熟悉的瘦金体跃然于上,遒劲有力,锋芒毕露——“賸照歌台拂镜尘”1。

荒诞的猜测乍现脑海,宋镜歌蓦然想起了许野望。

迅速意识到该想法的镌空妄实,她将眼前场景归因成偶合。

“不用了。”宋镜歌转过头,“我不需要。”

离开浮云寺按原路返回旅馆时,寺外已薄暮冥冥,宋镜歌坐在了副驾驶。

驾车于蜿蜒山径,钟冬玲放慢了车速,行驶至平缓路段,马路两旁的路灯亮起。

“昨天我翻了西部计划的花名册,北都航空航天设计院也参加了。”钟冬玲回忆起参与人员的名册,“他们藏城项目副主任的名字和你都是古诗标题。”

“有点凑巧了。”宋镜歌的眉心稍动,“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许野望。”钟冬玲道明对方的姓名,“宋镜歌,和你的名字一样好听。”

宋镜歌愣怔稍许,温柔的目光寸寸凝滞,眼底所剩不多的笑意全部散尽。

半阖澈眸,再抬眼后,她方才的情绪藏匿的毫无端倪。

“中规中矩,没有很特别。”宋镜歌客观评价。

车辆按照马路指示牌转弯,回答她的是转弯处的一阵巨响。

“轰隆——”

川谷呼啸,俄顷间周遭山崩地裂,侧壁坍塌,擎天石笋横七竖八地占领道口。

崩倒之音似雷霆贯耳,滑坡泥石流迅猛铺展,体积庞大的碎石块裹挟着泥尘哗啦滚落,犹如海浪汹涌而下,在山路上砸出不规整的坑洼。

雨后藏城的夜晚潮湿,路灯照亮了山体滑坡的部分景象。

石头乱无章法地垒叠堆压,完全堵塞住曲折的前路,峡谷双壁夹路,高空才能窥见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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