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第 142 章

苍夬彼时正在营中与众将领把酒言欢,好不畅快。

一个小兵突然进来禀报,说是将军府的下人有急事请见,苍夬闻言忙掷下酒盏批请。

小厮步履匆匆地进来后,直接行至苍夬跟前,碍于有其他将领在,便没有具体详说,只将祝南境交代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

苍夬心中顿时有了秤量,忙抱拳向众将士告一声罪,随即同前来的小厮一并离开兵营。

甫一出来,小厮便细细将府里情况禀报苍夬知晓,苍夬闻言一惊,立即去马槽牵了匹骏马,一路快马加鞭回府。

不到半炷香工夫,苍夬便驾马出现在府门外,弗及马儿停蹄,他一拍马鞍,飞身下马,擒起鞭子就往里冲。

苍夬回府之后,先去寻了妻儿,瞧得二人安然无恙时才将手里不及放下的鞭子扔给一旁的小厮,而后同祝南境一并去找那位古怪的客人。

客堂里,道士正闭眼盹寐,神情安然无比,随意得像是在自己家中。

夫妻二人双双迈向客堂,苍夬步伐沉稳有力,若非故意藏掩,平日里走起路来动静本就不小,眼下为震慑道士,他又故意迈重步子,因而在距客堂尚有十来丈远时,那边的人便已能清晰地听到脚步声。

道士在二人刚抬脚欲迈进之时,突然开口道:“夫人留步。”

苍夬顿生不满,二话不说就拉着祝南境一并入内,待二人齐上首座后,方道:“道长有话就直说,我能听得,我的夫人也能听得。”

道士半睁开眼,看向高座上二人,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对于苍夬贸然之举,不表其态,却道:“把后虚剑取来。”

此言一出,苍夬面色刹那惨白,双目一瞠,太阳穴突突地跳。

祝南境不解道士之意,偏过头看向苍夬,正欲询问,却见其脸色非常不对劲,而那神情,似乎在害怕。

祝南境对此惊愕不已,她何曾在苍夬脸上看到过惧怕之色,这位可是在战场杀敌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猛将,到底发生了何事竟会叫他突然生出这般颜色来。

“将军,怎么了?”祝南境忧声相询。

苍夬不答,只是摇头,而这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他做起来却似乎非常吃力,像是头上顶了千斤大石一般。

如许状态,犹如被魇。

祝南境“噌”地一下站起,旋即拔剑出鞘,剑尖直指道士,大声质问:“你对我夫君做了什么?”

“夫人,请先坐下。”苍夬终于出声。

祝南境偏头看他,犹疑片刻,归剑入鞘,落身回座,急急问道:“将军,究竟是怎么回事?”

苍夬摇了摇头,示意她暂时先不要问,随即看向道士,“道长不必拐弯抹角,无妨直接说明来意。”

“且先将剑取来。”道士的口气毋庸置喙,半点不容商谈。

苍夬不由得握紧拳头,思忖片刻,而后起身,“好。”

少倾,苍夬回到堂内,双手稳稳捧着个长木盒,盒上挂一金锁。

苍夬将木盒横置于道士对面的一方高几上,随即后退一步。

木盒外观平平无奇,除开木头肌理,再无其余花饰雕纹,湿风飘来,带起一股若有若无的迦楠香。

盒面蒙有煖尘,想来已经许久未有人擦拭。盒扣上所挂金锁约莫两指来厚,光泽隐隐,看似并无卓殊之处,但细察之下却能发现金锁的锁眼已被堵上,而且明显是有意为之,可见当初为此盒上锁之人并不打算再将其打开。

“夫君,盒子里装的是?”祝南境惑然问道。

苍夬偏过头看向她,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未及祝南境再出言,道士却用近乎命令的口吻吩咐道:“打开它。”

苍夬盯着木盒,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擒住腰间佩剑,手背上青筋暴起,眉峰高拱成山,面门冷汗泞泞,他在挣扎,在犹豫,心中正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

难以想象,一个杀伐决断、威风凛凛的七尺男儿,竟会在一方木盒前变得优柔寡断,甚至畏首畏尾。

见他久不动作,祝南境实在坐不住,“噌”地一下站起,“呛啷”一声拔出羽剑,两步并作一步地迈至盒前,对着金锁不由分说地劈砍下去,只听见“嗙”的一响,金锁应声而断,剑尖随即抵上盒缝,往上一挑,木盒“砰”地打开,露出一炳锈迹斑斑的怪剑,隐约可见剑柄上刻有“后虚”二字。

“后虚。”祝南境喃喃念着,伸手就要去抓,却被苍夬眼疾手快地拦下,急忙道:“夫人,这剑碰不得。”

祝南境霍地收手,侧首一看,却见苍夬神色惊惶,便是在这凉风爽爽的天气里,他仍汗如雨流,眼瞳中还溢着一种说不出的悸怖,仿佛盒中之物不是剑,而是一条夺命毒蛇。

“夫君,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祝南境比他还要着急几分。

很多时候,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反而比知晓全盘事情的人还要来得焦炙。

苍夬在额头抹了把汗,郑重道:“夫人先不要问,时机到时,为夫自会与你详说。”又转向道士,厉声道:“后虚剑已经取来,道长有什么话说?”

道士徐徐放下打翘之腿,背离椅靠,整了整已然半干的道袍,正襟危坐,面上自若不复,整个人突然变得异常持重,嗓音亦分外沉厚,道:“烦请小公子过来。”

苍夬面色立时一寒,几乎不假思索便严词拒绝:“吾儿年幼,尚不通世事,道长有事就同我们说。”

苍夬倒还算客气,祝南境却闻言一怒,气势汹汹将剑一提,眼看就要执剑抵上道士的脖子,风驰电掣间,苍夬疾步上前,拦腰一截,银白的剑尖在距道士脖子约剩半寸之距处陡然停下。

“夫人切莫意气用事。”苍夬臂力一沉,紧揽其腰,生怕她一剑刺下,随即朝门外的雀莘大声吩咐:“去请小公子过来。”

雀莘道了声是,连忙翾步迈开。

“雀莘……”祝南境见状急声一唤,想要喊住雀莘,苍夬却出言打断:“夫人,有为夫在,不会让爻儿有事。”

祝南境一怒之下,以剑背拍开苍夬横在腰间的臂膀,擒起剑鞘直指其面门,恶声逼问:“你现在就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说清楚,我不希望日日同床共枕之人有事瞒我。如果不是这个道士突然上门,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苍夬一把握住剑鞘,将其缓缓带下,似在恳求地道:“夫人,我方才说了,稍后我会将此事一五一十地如实相告。”

祝南境冷眼一睨,旋即松开握着剑鞘的手,后退两步,神情漠然,指着木盒,道:“将军,你我夫妻多年,有什么事竟是需要别人来告诉的?此事便罢,但是,作为你的结发妻子,我希望从今日起,你不能再有事瞒我。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和你一起扛着。”

“哎,”苍夬无奈一叹,“为夫实在是因为有苦衷,所以才……”

祝南境将手一抬,“将军不必再说,此乃家事,有什么话闭门再谈。不过,”看向道士,目光阴鸷,“你这道士,好不客气,先是命我夫君取剑,现在又要让我儿过来,我是猜不透你葫芦里到底卖了几味药,但是丑话说在前头,你倘若存了坏心思,我的剑下不会介意多你一条亡魂。”

方才是一剑夺命的危险,现在是毫不心软的恐吓,道士却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至始至终都气定神闲。

祝南境凤眸一挑,眸光在道士面上流转片刻,而后赞道:“胆色倒是不错。”

“过誉了。”道士淡淡一回。

祝南境这厢怒火方弱,便听雀莘的声音响起:“将军,夫人,小公子来了。”

堂中三人俱转头看去,但见阃外立着个小小人儿,神情淡然地看着里面,不知道唤他前来所为何事,却也没有露出好奇之色。

祝南境怒意顿消,眼边凤尾微翘,眸中柔光澹澹,“爻儿,到爹和娘这儿来。”

小苍驳抬脚迈进,身子虽小,步伐却稳,不疾不徐地行至祝南境身旁。

一直端坐不动的道士,眼下却忽而起身,对着苍驳微微躬身,似在向其行礼。

苍夬和祝南境面面相视,皆感到不解,方还颐指气使的道士缘何会对一个毛头小孩这般恭敬?

道士并未就此解释一二,兀自行到木盒旁,双手捧起木盒,送至小苍驳身前,“请小公子执剑。”

祝南境当场一骇,登时化身为护雏的母鸡,将小苍驳紧紧地护在身后。

苍夬也霍地跳出,挡在母子二人身前,佩剑已出鞘三分,倘若面前之人欲行不轨,其手中之剑便能闪电般刺向那人胸膛。

他警惕地看着道士,质问道:“道长这是要做什么?”语气已失客气。

祝南境手里的羽剑也已高高扬起,眸中柔意荡然无存,高声呵斥:“道长明知此剑不可轻易触碰,为何要叫我儿去拿?到底是何居心?”

小苍驳被母亲圈在怀中,一双寒眸凝在盒中之剑上,小小人儿似乎感觉到此剑不同寻常,正将其仔细打量。

道士面色不改,捧着木盒的姿势亦纹丝未动,只定定地看着小苍驳,不动声色地道:“请小公子执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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