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白衣话唠怪

这招果然有戏?

正所谓技多不压身——

还好飞升前在芳心国当质子那段时间,谢君山小白菜一颗没人管,缝缝补补又三年。

自力更生学了不少技能。

仙界虽然也不乏飞升前寒素之身的仙尊,但大多数有这种身份的往往选择对这段过往避之不谈。

也不是人人像她一样温婉居家,成仙这么久了,碗拿起来就能修。

端水仙尊小心翼翼把碗递给谢君山,再三嘱咐她不要把水洒了。

这个要求实在有点刁难。

谢君山没吭声,接过碗三下两下就补得滴水不漏。

端水仙尊立在一旁,心理过程极为跌宕起伏。从心提到嗓子眼,到眼睛瞪得像铜铃,再到一脸赞许惊叹不已。

三个人都过于投入,丝毫没有察觉到风仪秀整、翩翩白衣的仙尊的靠近。

“君山竟还有这等手艺?”白衣仙尊融在一片霭霭春风中。“我有一事相求,不知能否冒昧请你去帮我看看,能否修补一下阁内所藏玲珑棋盘。

时间太赶,我来不及去找其他善工的仙尊。

抱歉啊,我与挚友相约了午时的棋局,实在不想见笑于他。”

谢君山手一停,脸一抬,整个人都要傻了。

正所谓芳兰竟体,看杀卫阶。

世间所有的风光殊绝,都应该用来映照形容白鹤仙尊这样的男子吧。

而现在,风光殊绝本绝就立在谢君山跟前,而不是仙界娱乐八卦论坛画画的直播里。

她不用发弹幕,不用反复纠结推演弹幕内容是否有营养,也能跟他说话,得到他的反馈。

虽然她先前从未在意过有没有反馈这事。

最关键,也最出乎谢君山意料的。他不像旁人一样称呼她为至茶仙尊或者直接叫至茶,而是叫她“君山”。

天知道她有多喜欢自己“谢君山”这个本名。

总而言之,谢君山现在有点飘。

人一飘,力气就不由自主卸了大半。

……小奶猫感觉到之前坚实的怀抱渐渐变得虚浮起来。除此之外,心里还涌出一股莫名的感觉。

不满意地低沉呜呜,拖长尾音。

“好像,你怀里的小友不太乐意你来?”白鹤仙尊眉心微动,温柔莞尔。

玉手轻挑,朝小奶猫眉心点去。

小奶猫咬牙切齿,表现得极为抗拒。

白鹤仙尊好像早料到会如此,也不恼,好脾气地支着侧脸,淡淡看着它。

正愁担心端水仙尊食言,不带她去上天庭。

不去上天庭,就意味着可能始终没办法查找到有关黎黛下落的有效信息。

上天庭既然有人主动伸出了橄榄枝。

况且,这个人还是谢君山一直敬慕的白鹤仙尊。

傻子才不乐意呢!

“它愿意。”谢君山赶紧轻轻揉了揉怀里的小奶猫。听说猫爱炸毛,顺毛捋捋,猫的心情就会好起来。“我也愿意。”谢君山好半晌才张了张嘴,有意拿捏了下语气,尽量显得自己不卑不亢。

但毕竟带着其他目的。底气不足,还是有些发虚。

“喵……”

这声儿算被撸得舒舒服服的小奶猫,可有可无的答应了。

哼!

像谢君山这种人果然拼不了事业,活该被我利用。

这么一点儿美色面前,就像没见过世面一样失了智,把控不住自己。

定力不够!

胸无大志!!

难堪大用!!!

要不是为了我的大计,要不是我跟黎黛有交情我也想找到她的下落——

我才不会同意呢!

……

“白鹤仙尊,此举会不会不妥。上天庭是否提前知晓此事?”

出声的是此际正四平八稳,端着修整如新的碗的端水仙尊。

同样四平八稳的,还有重新把一言一行镶嵌进的,自己所奉行的那颗正道公心。

谢君山内心翻了个白眼。

原来,即使修好了碗,按她内心的价值序列排序,她也还真的极有可能理直气壮地耍赖。

不带我去啊?

“无事,问起来了。就说都是我的主意,你已经好言提醒,但我一意孤行。

再说,只是修修棋盘而已,端水仙尊莫要太紧张。

换言之,即使真出了什么事,也没有我解决不了的。而且,上天庭也没人能把我怎么着。

对吧?”

白鹤仙尊浅浅一笑,珠玑璀璨。

“端水仙尊莫怪,我还有一言相警。

身为仙尊,比起碗里虚无的水,还是跳出来多看看、多关心世间真实的浪吧。”

啧啧!

谢君山内心感叹——

有实力又貌美的人说话到底就是飒!

就是硬气!

……

上天庭并不是毫无门槛。就算白鹤仙尊发了话,也不是一行人想进就进。

何况绿雪身份特殊,算不得仙界的人。

谢君山也只能把绿雪先安置在最为安全的不易殿,安抚他不要贸然乱行动,告诉他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找出他的黎黛姐姐。

……才又赶着出门赴白鹤仙尊之约,打算去看看那个玲珑棋盘到底她能不能修。

本来小奶猫也是准备安置在不易殿内的。

谢君山知道小奶猫并不简单。

黎黛也好,宋风眠也罢,感觉这些事都跟它多少有点关系。

她把它带上仙界,也是想先发制人,主动应变。

看看它花费一番心思究竟是想做什么。

但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她哄它下来,它偏充耳不闻;

她扒拉它,它却稳如泰山。

小奶猫就像长在了她怀里,还生了根。

小奶猫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谢君山总算领会到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哭笑不得,心里一横。反正有自己看着,何况白鹤仙尊那位大神也在。

它兴不起什么风浪。

谢君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人一猫匆匆赶赴上天庭。

喵……

嘘……

去的路上谢君山不断自我洗脑,权且暂时把它当做一个暖手的手捂。

……

“小友也来啦。”

白鹤仙尊半倚修竹,沈腰潘鬓,堪堪如玉树临风前。

谢君山没有想到这样一个人物,居然在路边侯了她多时。

她有些受宠若惊,又因为自己耽误时间,有些心生愧疚。

赶紧跟了上去。

上天庭里面的路她压根没去记,反正上天庭独有的结界也都是前面的白鹤仙尊一路在破。

她下次一个人来也破不了。

她没事可做,一无聊就开始分心——

一路出神分析着前面的胜雪白衣跟自己的白袍有什么相似之处,又有什么不同。

有道是神比神,气死神。

为什么同为白衣,气质偏偏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谢君山跟得七荤八素的,不知不觉就跟到了白鹤仙尊所居白鹤阁,见到了传说中的玲珑棋盘。

所谓玲珑棋盘,触目皆琳琅满玉,高贵清华,完美风雅而不显一丝俗气。

要说遗憾。

唯一的遗憾便是棋盘左上角那处碍人眼的裂痕。

……就像世间西子心疾一样让人抱憾,也让人惦记。

修这个棋盘,可比修碗的难度大多了。谢君山心里把握并不大。

到时候提点什么条件作为修好棋盘的报酬呢?是该问战星晚的事,还是先问黎黛的下落?

“白鹤仙尊可否告知在下,这个玲珑棋盘,因何原因裂了一块?”

“君山见笑了。”白鹤仙尊双眸微抬,继续解释道:“玲珑棋盘本是开天辟地之时留下来的上古神物,最是讲究平衡完美。机缘巧合之下我飞升后得到了这件宝物。

几千年前我因挚友下凡历劫一事,过于忧心而生了偏心。一时生了迷障。

不知道是不是我猜想的那样,玲珑棋盘可能忍受不了我这样的主人,求全抱屈。等我昨日拿出,准备今日与挚友下棋时,才发现了这道裂痕。”

“白鹤仙尊所说下凡历劫挚友与下棋的挚友可是一人?你的挚友是?”

“嗯,都是一人。也就是你们一直在找的战星晚。”

谢君山一颗心狂抖,答案好像比她想象中更快地要呼之欲出了。

“你说他是下凡历劫?下的凡可是天心国?可黎黛说他是凡人,被宋风眠所害。宋风眠又说他造反之际飞升为仙?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战星晚的确是我上天庭唯一挚友。

他与我同是武神,只是仙界太平岁月里,没什么战事,我负责掌管画艺,他负责掌管星宿。”

怕谢君山没完全明白,白鹤仙尊继续补充道:

“跟中下天庭飞升为神仙就永世为神仙不同。上天庭背负的责任更重。是以上天庭每一个神仙,都会下凡历劫一次。”

白鹤仙尊轻声叹了口气,闪过一丝惆怅清冽的悲怆神色。

“这是生劫,也是死劫。

劫渡过了,回来则是修为臻至十方无穷天。

劫没渡过,便会羽化,就此从这世间彻底消失,就像从没有来过一样。

是以为了仙界安全,一般上天庭的仙尊几乎都会选择平日深居不出,外界知道的信息越少越好。”

小奶猫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

嗯,这跟自己收集到的信息,倒是差不离。

谢君山依然有些不太明白:“那战星晚是怎么回事?他的劫是过了?还是没过?”

白鹤仙尊闻言,万年不变的笑意突然多了几分颓然:“算过了,也算没过。”

算过也算没过???

“啊?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战星晚的劫是什么吗?”

“难道……是宋风眠?”

“嗯,你果然玲珑聪慧。宋风眠便是战星晚的劫。”

白鹤仙尊如玉指尖轻轻划过棋盘上的裂缝。

“本来宋风眠的命数是不会遇到战星晚的。在龙窠寺那天,他无法忍受日后被侮辱的命运,选择在那棵红袍树边自缢,再因至纯之魂飞升成神。

但战星晚历劫一事,增加了宋风眠许多变数。

历劫的战星晚不知道这些,他救了宋风眠,给了宋风眠希望,也彻底改变了宋风眠的命数。”

幽幽叹气:“而战星晚凡世一世戎马倥偬,处处都在为宋风眠卖命奔波。

他没法从对宋风眠的执着里跳脱出来,这个劫越陷越深。

包括传言战星晚造反那次,其实是事出紧急,他想早日回城带给宋风眠治病的神药,没有按章程报备。

上天庭以为,战星晚错在,他的职责理应是救天下,而不是治愈宋风眠一人。

时间越过越快,期限内历不过劫,战星晚就会死。

我不忍心,也不愿意眼睁睁看他去死。

上天庭也不愿意看他去死,因为那个时候上天庭知道不久后将会有场大战。

天界需要战星晚的力量……”

造化如此弄人,历历真相竟然是如此令人唏嘘!

谢君山背脊阵阵发凉。

“那,后来呢?”

白鹤仙尊表情一僵,沉声道:“嗯,历劫成功与否所需要面对的结果,永远是不可逆的,仙界也改变不了。

但成功与否这件事上,上天庭头一回试图作了弊。而且还成了。

战星晚拿着神药外界传言造反的回程那天,是他渡劫的最后期限。

上天庭强制清除了他这段记忆,把他召回了上天庭。

我虽然知道,但那次却没有阻拦。”

白鹤仙尊神色疲倦,眼底暗云堆积:“近年来,我却总是反思自己当初这样选择是错了。

他下凡历劫前最爱与我下棋。但回来后他虽然仍然天分充盈、心性洒落,却再也没碰过棋盘。

我在想,就算为了大局着想,我们当初是不是也不应该去剥夺他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

抓黎黛认罪这事,想来是上天庭担心战星晚见到宋风眠时,恐想起来什么。要给天心一个交代,又不能让宋风眠真的在战星晚面前露面的可能。

毕竟这个劫不是他自己历的,上天庭不愿意撕破脸,把这样的丑事传出去。

担心战星晚知道真相后,生了逆心。

也担心宋风眠这样修为水准的精怪,知道后捅出滔天祸事……”

那你为什么愿意把丑事传给我?

“因为君山,你和他们不一样,和我也不一样。”白鹤仙尊低垂着眼睑,神色淡然坚定:“有些错误可能是没法修正的。但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去改变仙界。”

哈?

谢君山一脸不可置信,颊上腾起绯云。这些不虞之誉从白鹤仙尊口里款款道出,真真叫人赧颜!

怀里的小奶猫同样不可置信,不断扭动圆滚滚的身子,不安分地挥了挥肉乎乎的粉嫩爪子以示存在感——

啥玩意儿?

就凭她?柔柔弱弱的嘤嘤怪!始乱终弃!胸无大志!

明明只有我这种能力者,才能改变仙界改变三界好吗?

你这个白衣话唠怪会不会也忒没有眼力劲了?

……

虽然因为白鹤仙尊的坦言,此行有太多意外收获。但谢君山没有忘记来这儿是因为白鹤仙尊所求之事。

谢君山翻来覆去看着那道碍眼的裂痕,面露难色,怏怏抱歉道:“白鹤仙尊,这个棋盘裂痕比较棘手,我从没见识过。以我之力,恐怕至少今天内没办法修好。”

白鹤仙尊没有意外。

“罢了,求全本来也是偏执苛责,我早应该想到的,不该生了妄心。棋盘的事先这样吧,不急。

对了,战星晚这是历劫回来后这么多年第一次赴我下棋之约,他一会儿应该就到了。

你想见见他吗?

如果不愿意。

你可以从阁里离开,一路我破了多处结界。你能走通,没有结界阻碍的地方,走到底,自然就会看到你想找的人。”

谢君山过于震惊而沉不住气。

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过这茬。

我想找的人?

他真的指的是黎黛?

不管了,路摆在面前,那就先试试……

怀里的小奶猫慵懒地掀了下眼皮子。

没想到这个污糟的上天庭,还有白衣话唠怪这样另类的神仙。

有意思。

倒是有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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