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谢君山不可置信地掐了自己一下。
——痛。
最近真真福至心灵。想什么就来什么。
刚刚才想着回仙界去打听下战星晚的消息。端水仙尊就带着上天庭的指示，来通知她可以回去了？
不过。
像是看穿了谢君山心中所想，端水仙尊定定盯着眼下——
因为刚才下来太急，手中不易察觉的细微涟漪。
皱了皱眉，把碗调整了一个更为水平的角度。水纹抹去，水面平整。
这才眉头舒展，笑意重开。端水仙尊悠悠出声，和气相劝：
“还有一事，至茶仙尊请务必放在心上。
战星晚的事有关仙界秘辛，请至茶仙尊莫贸然行事，徒惹烦恼上身。
不久之后，上天庭自会给宋风眠陛下一个答复。”
……
龙窠寺内。
神情倨傲的小奶猫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什么隐蔽的地方跑来，从容娴熟地一路向上攀爬，又一次沐着风、立在同一根横梁。
对着再一次有意把绿雪支开的黎黛，神色沉凝——
“我刚想了点办法，把外面有些事情捅破，闹到了上天庭。
你做好心理准备。说不准，你那位战星晚将军近来就会现身……”
战将军近来竟会现身？
“我已是油尽灯枯、强弩之末。蒙三殿下之恩，渡我法力修为，为绿雪释尽戾气。
如若，魂飞魄散前，我还能能再见一眼战星晚将军。
此大恩结草衔环无以为报……”
一向空洞木然的黎黛闻言，郑重作揖，行最高级别的大礼。竭力按捺，却仍是难掩激动。
——满脸苍白翳色久违地染了一丝绯色，连手中幽幽的孤灯也突然有了一些生气。
“无事，你不必言回报。我也只是利用你而已。”
小奶猫像是想到什么，长长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黑曜石似乎陡然失去了光彩灵动。
利用？
说了只是利用——
但黎黛并不认同。
虽然她身为魂息，灵识不全，但也知道:不管三殿下所图为何，但她跟绿雪确实实打实的，得到了他的颇多照拂。就算为了不让绿雪知道太多，担心自己，绿雪至今对一切尚不知情。
谁的法力修为都不是天生白来的。
锦上添花不难，又有几个人愿意雪中送炭？说拿就拿，还拿出那么多，给一个本来没有任何羁绊关系，地位低等的魂息？
如果他的利用是为了借由自己，让那位有点好看、小白花儿一样的仙尊了解更多事实。
她并不觉得这样的利用有多不耻。
反而，她很感激三殿下做的一切。
况且，他刚才还说，她还可能再见到战星晚将军一面。
她还能贡献点儿什么呢？
“三殿下需要黎黛之处，黎黛万死不辞。只是，黎黛不知，三殿下这么做，到底是为何？”
“嗯？你难道不觉得，把有的人拉下神坛，比直接的杀戮，更加诛心有趣吗？”
“拉下神坛？诛心？三殿下是指那位小白花一样、有点好看的仙尊？”黎黛面上抖了一抖。
“哦？”他倒是头一回听到别人主动评价谢君山的长相，突然觉得这事有点新鲜，生了点兴趣。
回忆起那张生动的脸，心下思忖——
小白花儿一样、有点好看？
谢君山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长得也斯文白净，他记得之前，她没事还老爱哭。虽然不知道她做仙尊后是不是还是这个老样子。
——小白花儿一样的说法他觉得还挺贴切的。
可是说“有点好看”，他就不能同意了。
……他虽然不喜欢她，但在他看来，摸着良心说，觉得怎么也该比“有点”多一点，才不失公允吧。
谢君山确实不是见之惊艳的类型。
但是比起黎黛这种婉娈娇俏的贵族小姐，多了几分飒爽英气；
比起魔界那些恃靓行凶的魔修，又多了几分柔和悲悯。
一个长相柔弱，让人有保护欲的女子，护犊子起来比谁都狠，剑花挽得也极为漂亮。刚才看她用沁水的时候，出招也比先前记忆里的她还要干净利落。
她好像是怕孤独，但她也不必非要依附谁存在——
就挺反差萌的。对他这个直男来说，一反差，他就觉得怎么说，嗯，还挺耐看。
不过，黎黛刚才好像重点是问的他是不是打算把她拉下神坛？魂息灵识不全这点，倒还真是麻烦！
他试图延着黎黛的说法，展开了对谢君山杀人诛心的联想，竟是想了个开头，就忍不住浑身一凛、冷汗涔涔。
脑海中的画面就一点也不愿意进行下去。
真要直接欺负她这种大麻烦，到时候她会嘤嘤嘤地哭，吵得他很头痛吧？
他知道她护犊子一向狠，因为她也曾那样护过他——
他所修魔道，每过一千年即将突破现下魔修等级之际，他都会法力变弱，很荒唐地暂时变成一只小奶猫。
眼下他虽然已经算不得已，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是实际上第一次变成奶猫时，心高气傲的魔界三皇子心理建设还没跟上去，却是一点都不能忍受的。
那个时候还没飞升的谢君山机缘巧合下，捡了初次做猫的他，对他天天哄着抱着，没事就把他当毛团撸，把自己仅有的土豆泥包子跟肉包子都一点一点掰给他吃。
谢君山自己则经常靠喝茶水充饥。
他却没法领受她的好意，觉得很是受侮辱，猫生没有了尊严。那个时候他修为不够，还不像现在的猫身，能够讲人话。
只能对着她又抓又挠，以示泄愤。
虎落平阳被犬欺。
好歹他也是一只猫，她却喂给他这些，把他当一只狗对待。
——可能，她只是因为孤独才捡回了他。她想要的其实从来是一只能陪伴她、懂事听话的奶狗，而不是一只像他一样的猫吧。所以才会这么不走心。
虽然，他后来饿极了的时候，没有选择，万般无奈。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不情不愿朝耐心唤着他的谢君山走去。伸出舌头，在她手中卷过，尝了下，意外发现人间土豆泥包子跟肉包子还挺好吃的？
说来也是心酸，她不走心是一回事，但的确那段时间里，他每日靠着她给的土豆泥包子跟肉包子，才不至于在恢复身份前，猝然饿死路边。
……他没法把她当真正的主人，同样的，也没法像一只真正的狗或者猫一样忠诚听话，永远陪伴着她。
他是魔界三皇子，不可能接受温水煮青蛙的一点恩情，就埋没了大志，甘心当谁的宠物。
本来，他对这事还是生了点歉意。
他想着早晚会离开她，内心盘算着，等他恢复魔界三皇子的身份，再给她什么补偿，至少第一步，要带她这个土包子见识下什么是真正的美味。
但她却先一步抛弃了还没恢复，仍是奶猫的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缘由。但他觉得，很大可能谢君山是对自己感到乏味没了兴趣，捡到另外一只更为中意的小奶狗了吧。
哄自己的时候费力不讨好，手上脸上全是自己的抓痕咬痕。
抛弃起自己来倒也利索，把自己从一个坑救起，再把自己推向另外一个更大的坑。
这件事给他带来极大的心理阴影，几千年过去了也没有治愈。
但他是谁，他可是魔界天赋最高、手段最狠、最有头脑，地位尊贵的三皇子！！！
他不需要治愈，他只想专注于继续搞事业。
过去几千年他费了很多力，收集到很多上天庭秘辛。他研究了一条迂回但更有杀伤力的路子——
把上天庭的那几位拉下神坛，在仙界内部各个攻破。
仙界一旦失去上天庭的精神偶像，中下天庭自然溃不成军，无心恋战，到那个时候，魔界正好抓住这个机会趁虚而入。
……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样一来，在他看来，比直接发动战争要有胜算地多，也要有趣地多。
谢君山是他搞事业路上的一个意外发现。他没想到她飞升成了仙尊，随身吃食也变洋气了，是精致的甜点，而不再是热气腾腾的土豆泥包子或者肉包子。她虽然抛弃了他，但他还是有点惋惜不用再带着她去长见识了。
但过往这些都不重要了。既然遇到了，就利用一把，就像利用黎黛一样。
他了解她，她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又爱哭，但实则原则立场上不易被外界撼动影响，不涉及底线的很多事她吃亏也无所谓。
重要的是，一旦涉及底线，她不会坐视不管，她会打抱不平，她会一根筋死磕到底。她的眼里是见不得污糟的。刚好，上天庭太多污糟了。
在战星晚这件事上，他知道她敬畏之心，事先让黎黛改了结界，她果然出手去把牌匾扶正了；他知道宋风眠的结界，提前算好了挖了坑，护犊子的谢君山果然认真去给自己小徒弟治伤，沾染了血，见到了宋风眠。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里，他想顺势借她的手去挑开。
——但也只是利用，不会真的去伤害她。
所以他刚才会想，魂息灵识不全这事还真是麻烦。
他好不容易从有关谢君山的思绪里抽身出来，离开前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黑曜石精轮一闪，转身向黎黛警告——
“按道理说，天心差点发生灭世之灾。
仙界调查下来，自然会追溯到战星晚身上，他理应会下来给一个交代。
不过，他们上天庭作派一向虚伪不端，我担心战星晚现身这事没这么顺利。
无论如何，我眼下法力修为没有恢复，帮不了你许多。你要小心自己与绿雪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