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第二十四章

曲墨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自己正枕在凌池大腿上躺在一间破庙里,琴在手边好好放着,只是龙纱冰绡的琴套外面又被裹了层干净的素布遮掩,稍远些的地方还有群乞丐在煮汤熬药。

“这是什么地方?”坐起身子揉着太阳穴,曲墨仍还觉得有些天旋地转。

“扬州城外的破庙。”见人终于醒了,凌池心下也算是松了口气。虽然他刚醒来时就替寻悠把过脉,确认并无大碍,但人一直不醒总归难以放心,“饿不饿?我这有刚买的烧饼,还是热的。”

“怎么没看到小叔。”接过凌池递来的水囊喝了几口,曲墨方才拿了烧饼垫肚子。只是他左看右看,却始终没见到凌家小叔的身影。

“小叔没同我们在一起。”轻摇了摇头,凌池神色略有些凝重,“我醒来时林子里只有你我二人,只能先背着你找处能歇脚的地方。素布与吃的也是劳烦这庙里的小乞儿刚去买的。”

“扬州离苏州倒不算太远,要不…我们先回神医门?”虽然流月城与扬州之间可谓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有一干神魔妖怪在前,曲墨也不是不能接受这个降落点。顶多他多费点事,先去苏州再回长安。

“不成。”然而凌池随后压低声音在他耳边所说话语却如噩耗,个中含义实让曲墨不愿细想,“我带的铜钱此处用不了,这儿不是永徽朝。”

“………我有些头疼,让我再靠会儿。”骤然听闻噩耗,曲墨眼前一阵发黑。虽然他本身已经经历过一回穿越重生,但这并不代表他想再多来几次。

认命地阂眼打开系统,便发现好感度那块区域除却凌池对他已经涨到了80点(亲密无间),其他人的名字都已变成了灰色,而他原本已25点的大唐阅历则变成了0点的大庆阅历,江湖阅历倒是还在。

随行包裹自然也是无可幸免的只剩下随身的太古遗音和那支不知道什么时候名字已变成“谪仙笔”的灵纹玉笔,几张显然没法用的银票以及出发去找昭明碎片前他娘让他带上的一荷包金珠。

那些金珠不过小指盖大小,却是实心的,约有三十两。他原嫌重不愿带,但他娘说,不是所有地方都认银票的,备些金珠以防万一,他推说不过便带上了。如今看来,还是他娘有大智慧。

毕竟他们去流月城前,包袱都扔进了小叔的纳戒里,现在身边连一件换洗的衣裳都没有。

而不幸中的万幸,他的技能点都还亮着。

有琴有技能有靠谱好队友,钱虽然剩的不多至少暂时饿不着,就算被扔到了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世界,曲墨觉得自己暂时也没那么紧张了。

然后他便又翻了翻任务系统,果然发现了新的派送任务,隐约也算是解答了他们穿越的原因。

正是因为他在捐毒地宫捡到的那支玉笔。

世界任务二:将谪仙笔(灵纹玉笔/未觉醒)交予凌晚镜【未完成】

完成时限:无

完成奖励:回家

失败惩罚:时空流浪

这还是系统头一回将任务奖励和惩罚标注得这么清楚,足以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对此,曲墨只想回到当初尚在捐毒地宫的时候告诉那个眼瞎手贱的自己,立刻马上把这破玩意儿扔掉,有多远扔多远,让它继续在地宫里好好埋着,也好过被带着穿到了不认识的地方。

但如今事已成定局,曲墨也只能想想怎么告诉凌池这件事,再找到失散的小叔想法子回去。

“凌池,我看外头天色还早,不如我们先去找个能住的地方,夜里总不能还在这间破庙休息。”

“你若是无碍,我们即刻便走。”

对此凌池并无异议。左右他身上除了针囊与荷包里的些许碎银,便只剩下他师父传予他的宝剑—鹤鸣千山,要走即刻便能走。

虽然一时之间不知今夕何年,余钱亦不多,但俭省些想来也能撑上些许时日。届时他再去摆个摊子看诊,总归不至于要在破庙里拉着寻悠俭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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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池走时破庙里那群老老少少的乞丐甚是不舍。据说是因为凌池刚到破庙时为了借人家的地盘暂做休息,便帮这群乞儿大大小小的病症看了个遍,该针灸的针灸该开药的开药,还匀了块碎银给他们买药材,这才有了后来乞儿帮忙跑腿的事。

破庙离城内不算远,走走便到了。

进城时他们的衣裳打扮虽让城门守卫多看了两眼,但爽快交齐了进城税便也没人为难他们。只是租房的事情一时间不好解决,便找了间客栈住下。为了省钱,他们只要了间中房,一日八十文。

左右时间还早,安置好住的地方,两人便背上琴与剑上街去了。毕竟他们既想弄清楚身在何处,那出去四处转转看看布告栏等物方是正经。

何况,换洗衣裳等物原也是要买的。

未出门前曲墨已将谪仙笔之事告知凌池,得到的回答则是静观其变。依凌池之意,左右他们并无小叔行踪线索,与其无头苍蝇般到处乱找不得其法,不如以静制动,安心等小叔来找他们。

故而一路将所需物品采买齐全后,他们便去了茶楼。

茶楼有说书人,而说书人总是知道很多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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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要了一壶清茶两碟点心寻了二楼临街的位子坐下,未几便听大堂中央醒木拍桌,说书人话音既起,说得却是江湖刀剑生死厮杀。

“书接上回啊,这‘闪电刀’洪涛为着赵刚赵大侠‘一刀镇九州’之称下帖请战将其斩杀。一战既胜称号易主,洪涛心中自是得意……”

那说书人口若悬河妙语连珠,一番江湖相杀之事被他说得是满堂喝彩赏钱如雨,便连曲墨这惯来只听丝竹管弦之音的人亦不觉听得兴致勃勃。

直至说书人一句“你却道那人是谁?正是万梅山庄庄主,剑神——西门吹雪!”

曲墨乍闻,口中茶水险些直喷了出来,强忍半晌方才硬生生逼着自己咽了下去,几乎呛死当场。捂着嘴猛咳顺气,他顶着凌池满含关切的目光强作淡定,心中却早已泪洒九江。

出了古剑二又到陆小凤。虽然不用再担心神魔妖怪之类的大杀器,但这种写意派描写的武侠世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卷进坑爹的案件里。

看来,他还是早些跟凌池坦白交底为好。

“怎么了?”看到曲墨听到西门吹雪这个名字后明显不太对劲的反应,凌池给他拍背顺气之余,心中实难不多做猜想。

“回去再跟你说。”摇摇头叹了口气,曲墨复又喝了口茶顺气。虽然有他师父穿越在前,但他这借尸还魂的还是得好好想想自己该怎么跟凌池解释。

然而他这又是咳嗽又是叹气摇头的反应虽是无心,看在某些人眼中却成了对西门吹雪的不敬。

似是觉得自己心中敬仰之人受了侮辱,几名一身白衣的年轻剑客骤然拍桌而起,一人拔剑直指曲墨,冷笑骂道:“好小子,你这般摇头叹气难道是不服西门剑神仗剑行侠的高义之风不成!既是如此,便速速出兵指教,好叫我等瞧瞧究竟何方高人!”

“什么?”看着直指鼻尖的长剑,曲墨这一刻当真觉得自己大约是同茶楼和剑客八字不合。两次到茶楼两次被剑指,还都是为着些莫名其妙的缘由。

“几位少侠误会了。”抬指挪开曲墨眼前剑尖,凌池虽有些不悦,面上却只温和解释,“我这位朋友是听我说了荒唐见闻方才摇头叹气,并非对那位西门剑神有何不敬,还请见谅。”

观这人方才出剑姿态尚差“桃源隐”那回的太白弟子许多,随同几人想来亦是相差不大,他自是不惧。只是出门在外江湖行走,倒也不必因着一点随口几句便可了结的小事与人结仇。

“哦?那我们倒要听听是何荒唐见闻。”收剑归鞘,那人不请自坐,言语之意却是不信,必要凌池说出个所以然来,“若是不够荒唐……哼!”

闻言,凌池执盏浅呷一口清茶,却是当真缓缓道来一件旧闻:

“旧日里我门中长辈曾受某地豪绅之请前去为其府中之人请脉诊治,然长辈刚至其府便闻豪绅暴毙之耗。豪绅之妻怒指堂中一身怀六甲妙龄妾室,言其与人私通珠胎暗结,事情败落又对豪绅痛下杀手。报官验尸后确从妾室房中寻出能致男子脱症而亡之物,长辈亦言,豪绅多年沉溺酒色早已于子嗣有碍,官差当即将人捉拿。然挣扎之下妾室衣袖撕裂露出左臂桃花烙痕,豪绅之妻当即大惊,抱住妾室放声痛哭。却原来,妾室竟是其与豪绅亲女。”

因着方才这几人剑拔弩张的态度,茶楼里早已静了几分,便连说书人也停了声音,只怕他们一时言语不对即刻打起来殃及池鱼。

如今凌池悠悠说来这等后宅阴私之事,不止那几个年轻剑客,便连旁头那些茶客亦听得入了神,整二楼东侧便只剩下凌池平和柔缓的叙事声。

“当年两人成亲三年连生两女,又有五六美艳妾室接连入门。为保地位,妻子复有身孕后便早早寻好后手,若是女儿便与他人偷龙转凤,交与远亲抚养。然仆妇护送途中却遭山贼抢杀,女儿亦不知所踪,妻子大惊,此后性情骤变,诸多手段以致豪绅此后再无所出。此后多年,直至亲女入府为妾又有身孕,豪绅大喜,酒后言要休妻抬妾。至此,妻子终狠心下手夺其性命嫁祸妾室。”

这些年轻剑客平日里听的看的都是些江湖儿女快意情仇的话本,哪见识过这些。见凌池简言说完,颇有些意犹未尽,忙追着询问未解之事:“那妾室腹中胎儿又是谁的?”

说到底,人的本质都是有些八卦的。

“胎儿之父乃是豪绅之子,既是当年与妾室互换身份偷龙转凤的那个男孩。”他既想听,凌池便也未曾含糊其词。左右神医门几代弟子见的事情多了,想听什么样的都有,这都算不得多荒谬的。

“这这这……当真是人间惨剧荒谬至极。”

心满意足的听了个茶余消遣,那年轻剑客不过一句感叹便就过了,甚至不曾有丝毫的怒意与怜悯,足见所谓行侠仗义不过过嘴不过心而已。

“是我等误会,还请公子见谅。”而先前之事既是误会,剑客便也爽快作罢,自寻了个台阶下了。

“我四人乃是飞云剑派弟子,人称飞云四杰,观公子身背之物亦似长剑,难道也是剑客?”

“在下并非剑客而是大夫,背上之物亦不过师长所赠,非是诸位少侠所想。”随意寻了个理由否了,凌池并没有与这些人多言攀谈的打算。他一到此处便用素布将鹤鸣千山与太古遗音包裹遮掩之举原就是为了少添麻烦,自不可能与人多聊此剑。

何况鹤鸣千山非是寻常剑器。

人性经不得诸般考验,更何论神兵之于剑客。

“原来如此,既是一场误会,就此别过。”抱拳别过,那四人转身便走倒也没有多做纠缠,只是也没再继续留在二楼听书。

如此,一切便就又如先前,恢复如常了。

只是待到凌池回头,却见了曲墨一脸难过兴致全无的低落模样:“怎么了?这般模样。”

“那个妾室也太可怜了……”低头拨弄着碟中点心,曲墨却是全然没了胃口,“后来她可有顺利生下孩子再行嫁娶?”

“有吧。”眼眸微垂,凌池轻轻点头,却是就此撒了个谎,眉眼神色亦是温柔了许多,“左右是我胡编的,你喜欢什么结局都行。”

自是没有的。

那妾室受不住这般打击,生下孩子后便悬梁自尽了。而那孩子生父原也并非良人,因着非是豪绅血脉,事败之后便被豪绅族人逐出家门,后见妾室自尽便对孩子血脉诸多怀疑,没多久便将亲子草草送人另行入赘他门了,连妾室牌位都不曾留下。

后来还是六师叔知晓此事叹其可怜,花了些香油钱在庙里给妾室牌位供了盏长明灯。

只是这些没必要说与寻悠知晓,只当是假的才好。天真善良原也难能可贵,何必多言改变。

“假的?”闻言,曲墨眼神腾地一亮,心情已是好了许多。既是应付人的故事,那怎么编都是无妨的,否则那女子的一生未免太苦,“那就好那就好。”

心情一好,东西自然也变得可口了不少。

笑吟吟地夹了一块送到凌池嘴边,曲墨亦不觉这般亲密之举有何不对:“这儿的豌豆糕倒是做的不错,凌池你也尝尝。”

微地一愣,而后淡笑吃下。

凌池看着曲墨眉眼温柔,心中只觉,这一块豌豆糕当真甜得入了骨化了心:“是做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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