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

极乐岛上常年日暮,元慎醒来的时候神清气爽,身旁的人却还在熟睡,白腻的肌肤上散着点点红痕,宛如雪中红梅,是他太孟浪了,男子对于这种事都是无师自通的,更何况修士大多精通黄赤之术,而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他头一次知道什么叫欲罢不能,什么叫食髓知味,什么叫难以自拔,等他终于餍足,她已经晕了过去,他才想起来她新承欢泽,哪里受得住。

取了外袍给她盖上,穿戴整齐默默坐在一旁等她醒来,心中百感交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然会占有了自己的师父!

碧空里传来口哨声,他看到花林之外有人向他招手,那人一头红发,十多年前,他来岛上求药时,曾见过此人。

元慎出了花林,那人道:“你可还记得,当初曾立下誓言,终身侍奉道门,不堕执念?”

元慎点头:“自然记得,这些年,弟子一直恪守誓言。”

那人语气很不善:“你如今做下这不伦之事,可知错吗?”

不伦这个词让元慎觉得很压抑,他回头看了花林中一眼,觉得自己真是糊涂,这场情事,除外不忍她死,他自己也被诱惑了,可事已至此,不能对不住她,他道:“弟子有罪,定承其责。”

红发神君有些吃惊:“难不成,你还打算对她负责不成?万万不可,这万万不可!”

元慎道:“此番,我们必定会被逐出昆仑,受世间唾骂,但即便如此,男子汉大丈夫,须有担当,我不能负她。”

红发神君噎住了,他嗫嚅道:“这些都是小事,以后你会后悔的。”

元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后悔,又听到红发神君道:“当年你来求取仙草时,曾发誓若违此誓,必遭反噬,她是用药之人,你们两个都逃不掉。”

元慎神情一怔,当年,他的确立下过这样的誓言,见他半信半疑,红发神君又接着道:“极乐岛此番变故,全是因着你心念不坚,那仙薷虽然死了,以后焉知不会有其他变故。”

元慎显然不受糊弄,他道:“神君休要骗我,仙薷乃是神族,明明是你们神界监管不利。”

红发神君见他打定主意,心中焦急起来,也知寻常把戏骗不了他,只能告诉他:“此事的根源在于沅音,也就是玉霄,仙薷乃仙草之主,监管极乐岛,沅音当年为了给妻子续命来岛上取仙草,也曾像你那样立下誓言,可他未遵从,才有了后来的诸般事端,你若违背誓言,修界必定大乱。”

元慎觉得这神君说的话有些牵强附会了,他违背誓言,关修界什么事,又何至于天下大乱,难不成他不听话,神界还会灭了修界不成?他嗤笑一声:“堂堂神君,竟以修界安危要挟我,你到底是何企图?”

红发神君真是有苦说不出,他苦心劝道:“吾乃天神,对你并无所图,只是灵狸一族惹下的祸端时隔上百年仍然未解决,沅音为了个凡人搅得两族大乱,到了他女儿,前些年心性也算不错,但她不该干涉你的命格,灵狸一族颇为痴情,可你们却是师徒,若执迷不悟,她终会成为第二个沅音。”

元慎冷笑,师父她一直为身世连累,可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

红发神君见此,挥手间便推算出众人该有的命格指给元慎看:原来,元慎与玉和本来是没有一丝缘分的,他被皇帝追杀,侥幸留得一命,与俞将军汇合后,蛰伏十余年终于起事,攻占桂林、楚湘两郡称王,二十四岁那一年,聘了颜家小姐秋屏为妻,与陈靖希割据天下,两虎相争,最终在三十二岁时兵败身死。而修界,玉和一直在昆仑安稳修行,只收了孙西棠和敛秦两个徒弟,阴阳八卦阵破后,她只身前往巽风谷修复阵法,挽修界于危急存亡之际,因此累下大功德,而后虽然目盲,但她一生潇洒冷清,并不受红尘情欲困扰,竟寻出一套修行法门,修为一日千里,又因功德深厚,没过几年便飞升成仙。

元慎心想,这的确该是师徒俩原本的命格。

红发神君道:“如今,你们的命格已乱,但得了好处,总要付出代价,你不用受尘世颠沛流离之苦,不会青年早亡,所以从今往后只能一心持道,而你师父,不用受目盲之苦,自然要受些别的苦头,这并非我刻意为之,只是水满则溢,事态演变之象而已。”说罢,再挥手,推演出未来的事态给他看:堂堂昆仑掌门竟然与自己的师父乱伦,修界哗然,二人被废除修为逐出山门,受众人唾骂,昆仑不再是修界之首,一时间明争暗斗不断,妖族趁机生事,两族大战,血流成河,战火一直蔓延到人间,三界大乱。

元慎道:“此事是我的错,不怕受人唾骂,只是我师父,当年救我是出自善心,如今,也是因着受了仙薷算计,我们师徒二人的错,不该连累到修界,神君慈悲心肠,难不成真要坐视不理吗?”

红发人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你看,如今你还是称呼她为师父,可见,你也只把她当成师父而已,你对她是没有男女之情的,我实话告诉你,极乐岛此番仙薷之祸,本来就是要取你性命的,如今,轮回已经乱了。”

红发人又道:“神族乃创世之主,仙、人、妖,此为三界,三界之外,还有混沌、幽冥、四大部洲、九重天、十法界、三十三层天等诸多世界,你所在的修界,乃是人界通往成仙之路的一方小世界而已,实在算不得什么,此方世界本被毁,大不了重建一个便是,但对这一方小世界来说,可谓是天下苍生皆系于你。”

元慎愤然:“神族固然有开天创世之能,但为神者,难道不该有慈悲之心吗?难道对于神族来说,当真是万物为刍狗吗?”

红发人笑了笑,道:“你也不必与我置气,诸般世界都为神族创造,所以说天下苍生皆为蜉蝣,就好像,你在清云峰生活了数十年,峰上花树有些苍老,有些新生,有残枝败叶惨遭虫蛀,也有些霸道非常争抢泥土与阳光,你会插手吗?”

元慎心想,花树生死都在他掌控之中,自家院里的东西哪会有什么好坏之分,或许,他与花树,就如同神族与修界,他眼中的生死泯灭对于天神来说不过沧海一瞬,他眼中是非善恶在神族那里更是没有定论的,在他看来,修界与妖族一为善一为恶,势不两立,可对于神族来说,二者都不过是被驯养的玩意儿罢了。

红发人道:“修界原本不该是这样的,事态远远偏离掌控,已有神族建议重建了,但吾念及苍生可怜,为你们寻得一条生路,所以当年要你立誓终于道门,不堕执念,你如今却做下这样的丑事,唉,真是枉费我苦心经营!以后,你不能与那女子再有纠缠,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元慎无话可说,他无力抗衡,他不是她一个人的弟子,因私废公这种事对于一派掌门来说是大忌,他头一次后悔当年去争夺这个位子。

说到底,此时的元慎,考虑的是天下,是苍生,是一派掌门应该做的事,对于玉和,心中是没有爱意的。

红发神君见终于劝动元慎,满意离开,却也在心里叹息一声: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幸好元慎对那女子还未生出情来,否则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

粉紫的花串自枝头垂到地面,微风吹过,花雨纷纷,间或露出一线绯红的天色,玉和缓缓睁开眼,浑身酸软地厉害,坐起来时,身上盖着的衣袍滑落,肌肤上留下的痕迹暧昧又靡丽,无一不在昭示着前番的意乱情迷,默默捡起一旁的衣服穿好,分花拂叶出去,见元慎站在一丛萝木下,想起了俩人那一翻荒唐,她的脸烫了起来,低着头走过去,将外袍递给他,轻轻喊了句:“阿慎。”

面前的人却跪下了,他道:“师父,对不起。”

玉和伸手去拉他起来,心中羞赧不已:“做错事情的是我,可如今,我们已经,已经……,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叫我师父了?”

元慎明白她的意思,但他不能答应,依旧跪着道:“只是为了报答你的恩情,师父,往后,请自重。”

玉和手中的衣袍掉落在地,晕红的脸蓦然苍白,她喃喃道:“可你明明沉醉其中,后来也是愿意的……”

“师父!”他利声打断,抬头道:“师父,我们已经做错了,不能一错再错。”

玉和想起为他解了噬魂阵的那个早晨,他就是这样跪在自己面前,仿佛将桂林郡的甜蜜忘得一干二净,告诉她“师尊,弟子知错”,那时候,她不得不应下那声“师尊”,可如今,她不想退让,她期盼能获得他的爱意,她道:“阿慎,我是真心爱慕你,我从未对别人动过心,你曾经赠我以木桃,我却未报你以琼瑶,今后,只求永以为好。”

元慎心中一动,那是桂林郡的往事了,他心软了几分,口中却只能说着无情的话:“我们是师徒,我又是昆仑掌门,此生都不可能如你所愿,师父慎言。”

玉和觉得心头一寸一寸冷了下去,她问道:“可我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你怎么可以不负责任,你若不爱我,为何要碰我。”

元慎不得不狠下心来,告诉她:“师父,男子和女子不一样,对于男子而言,情和欲从来都是分开的,不然,世间男子何来三妻四妾?”

玉和的心脏一阵一阵地抽痛,眼前漫上水雾,她怔怔地问:“那我呢,你把我当什么了,是你的情,还是你的欲?”

他道:“你是我师父。”

玉和的眼泪控制不住滴滴答答往下掉,她身心都为他所属,可他偏偏这样绝情!她抽噎着说了一句:“混蛋!”而后跌跌撞撞走出了花林。

元慎捡起地上的外袍,望着那远去的身影,说了句:“对不起。”

***

玉和跑出花林,在一处悬崖边止步,眼泪已经被风吹散,眼角干涸的泪痕在面颊上划出狼狈的痕迹,远处碧海晚浪间残阳如血,脚下苍松翠木被山风拨弄出排排碧浪,她的心宛如荒草间匍匐的泥土,渴望着春风雨露,想要开出绚烂的花朵,却被现实狠狠击败,爱意已经诉说,可终究是爱而不得。

极乐岛上不知岁月,玉和就这样在悬崖边独坐了许久,元慎终于来寻她了,没有妥协,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神情,仿佛同她欢好那人不是他一般,他道:“师父,我们回昆仑吧。”

玉和默默看着他,她不甘心,她想要他的爱,跑过去扑到他怀里:“阿慎,岛上多美啊,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好不好,只有我们两个人,不用顾忌师徒身份,也不用管流言蜚语。”

元慎的手垂在身侧,任由她抱着他,沉静地开口:“师父,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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