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 入缅境艰难交涉 弃甲仗仓促离国

话说永历帝慌不择路逃入后山,藏身于一棵大树下,在瑟瑟发抖中,他仿佛听见有人正在大声喊着什么。永历帝连忙竖起耳朵听了好一阵子,方才听出,原来是黔国公沐天波到了。

永历帝不禁兴奋地答应道:“沐爱卿!朕在这里!”

听到永历帝的呼喊,沐天波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他立刻对着身后众将士高声疾呼道:“快!皇上在那边,快去护驾!”

边喊着话,沐天波已然三步并做两步,大步流星地赶至树下,向着永历帝叩首请罪道:“微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请皇上治罪!”

永历帝赶忙伸手将沐天波扶起,面带泪光道:“沐爱卿救驾有功,何罪之有?”

直到这时,沐天波方才发现永历帝居然还光着脚没有穿鞋,不由痛心疾首地说道:“皇上受苦了!赶紧把担架抬过来!”

众将士连忙七手八脚地展开随身携带的简易担架,搀扶着永历帝在担架上躺下,沐天波见部下手忙脚乱的模样,忍不住连声提醒道:“小心点,莫要伤了皇上!”

在将永历帝抬上担架后,沐天波遂带兵护住担架,直奔铜壁关而去,打算与驻扎于此的靳统武部会合。

直到抵达铜壁关,越来越多溃散的官眷陆续聚拢而来,永历帝这才弄明白,原来昨夜抢劫的并不是什么土匪,更不是清军,而是孙崇雅的扈卫队。听说就连扈卫队都叛变了,一时间人心更加散乱,不少人不愿再跟着朝廷走向穷途末路,纷纷选择了逃跑。

马吉翔见时机已经成熟,这才站了出来,慷慨激昂地劝说永历帝迅速入缅寻求庇护。此时,经过孙崇雅之乱,朝中反对入缅的声音已经弱了许多,永历帝更是将马吉翔视作救星,对他言听计从。

然而靳统武没有得到定国的命令,不敢自作主张,于是勒令部下停在关口,不得进入缅甸,同时派人火速赶往孟定,向定国请示,下一步该作何打算。

正月二十六日正午时分,永历帝率众抵达了曩本河,这儿距离缅甸边关大约只有十里地,只要入了缅关,便是异国他乡了。

对永历帝一行人来说,缅甸是一个极其陌生的国度,面对前路茫然,所有人心中皆是忐忑不安。不过对黔国公沐天波来说,却是截然相反。

自先祖沐英镇守云南以来,沐家已在此经营了将近三百年,对云南各土司及附近外邦情况可谓了如指掌,历代缅王更是对黔国公府敬畏有加,从来不敢轻易生事。基于这方面考虑,沐天波自告奋勇,向永历帝请命,打算先行入关晓谕。

果不其然,守关的缅军边将蓬奈温见是黔国公旗号,连忙打开关门,迎出城来,毕恭毕敬地向着沐天波施礼请安。

然而在听说永历帝想要带着数千人的庞大队伍进入缅甸避难后,蓬奈温脸上顿露难色。不过看在黔国公的面子上,他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答应沐天波,会立刻派人将此事奏报缅王,并让沐天波暂住关内,静候佳音。

内忧外患的缅甸东吁王朝,此时的国王名叫莽达喇,国都阿瓦,在缅语里的意思是“人口之处”。

莽达喇接到边关急报正准备应允,谁知就在此时,其弟莽白却在朝中联络了许多大臣,一齐入宫谏阻道:“清军自入关以来,势如破竹,如今中原既定,明室再无力回天。况且大清早已派使前来修好,若在此时收留明室避难,势必得罪大清,届时掀起一番腥风血雨,岂不是得不偿失?”

莽达喇心有不忍,当即表示了拒绝:“我缅国与大明素为友邦,且奉为宗主,今宗主势危,我若见死不救,恐为各邦所不齿也!”

莽白见说服不了莽达喇,只得再次提议道:“大王既然执意要收留大明皇帝,臣弟也不好阻止,只望大王将来莫要后悔今日决定!不过臣弟还有一言,望大王采纳。明室入境之后,必须划拨指定区域供其居住,且只接纳隨行官眷,明军一律不得随驾入境。至于皇帝身边,可保留少数亲信扈卫,且必须尽释甲仗!”

莽达喇当即表示了同意,旋即发下谕旨派人送往边关。蓬奈温接到缅王的旨意后,遂来到驿馆,毕恭毕敬地对沐天波言道:“大明朝与我缅国素来友好,如今大明皇帝驾临,本将理应盛情款待,奈何君命难违,本将也不敢擅作主张。我王已有诏谕,大明皇帝暂时只能携带官眷驻于边境,不得深入,且贵国军队一律不许入关!”

沐天波听了蓬奈温之言,也知此事情有可原,但还是极力争取道:“本公理解贵国的难处,不过朝廷锦衣卫并不属于军队,理当宽容,不在限制之列。”

蓬奈温思虑了片刻,然后继续说道:“本将可以不将锦衣卫算在军队之列,然我王已有圣谕,所有人员都必须尽释甲仗,方能入关,还请总府大人见谅!”

沐天波见蓬奈温态度坚决,不禁发出了一声叹息,旋即起身告辞道:“此事本公亦无法决断,还需回去禀报皇上,届时是走是留,再与将军商议!”

离开缅关,沐天波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回御帐向永历帝禀报道:“启奏皇上,微臣奉旨前往缅关交涉,缅王已答应皇上和随行官眷入境避难,然而却要求所有军队皆不许过关!”

司礼监太监王坤担心永历帝没有军队扈驾会有危险,急忙追问道:“锦衣卫总可以随行吧!”

沐天波实话实说道:“臣当时也为此事据理力争,缅国已经答应锦衣卫可以随驾入关,但必须尽弃甲仗。”

随扈总兵邓凯听罢,顿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借机劝说道:“皇上,解除武装入境,怕是缅人之阴谋,请皇上三思而后行,切莫贸然犯险!”

马吉翔担心永历帝会就此改变主意,不再进入缅甸,急忙开口辩解道:“邓总兵此言怕是危言耸听了吧!缅国乃是弱小邻邦,不许我大军入境,也在情理之中,并无甚不妥之处。就算是我大明朝,三百年来不也从来不允许他国军队入境,不是么?”

永历帝急于出国避难,此时只要能够进入缅甸,说什么都行,因此并没有深思熟虑就草草做出了决定:“就按缅王说的办,只带锦衣卫卸甲过关!”

见永历帝下定了决心,马吉翔心中大喜,当即吆喝着起驾前往缅关。一时之间,随行扈卫尽解弓刀盔甲,兵械于关前堆积如山。

当驻扎铜壁关的平阳侯靳统武命人将永历君臣进入缅甸的消息禀报给定国后,定国不禁捶胸顿足,他自是不肯随从入缅,对着诸将言道:“本帅断然不能追随圣驾而去,否则一旦清军追来,君臣俱死,于事无补,惟有暂时移师他往,以图再举了!”

随即,定国派遣岳阳伯高允成前往缅甸将自己的打算禀奏永历帝,同时让信使回去告诉靳统武,让他尽快率部前来孟定与自己会合。

与此同时,永历帝一行在进入缅甸后,于二十九日抵达蛮莫,当地土官思线听闻大明皇帝来了,很是稀奇,当即毕恭毕敬地出城相迎,并将永历帝迎入自己的署衙居住。永历帝心中十分感动,当场赐给了思线金牌、缎帛等许多厚礼。

然而黔国公沐天波、华亭侯王惟华、东宫典玺太监李崇实三人的头脑还算清醒,他们认为如今朝廷将自己的命运完全置于缅甸的保护之下,若是有朝一日对方态度发生变化,朝廷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三人商议了许久,终于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们于是连夜赶往觐见永历帝,由沐天波牵头提议道:“皇上,此处尚未深入缅甸,若是能够将朝廷一分为二,一半追随圣驾继续入缅,另一半随太子离缅,由茶山出鹤丽监国,调度各营。如此一来,即便皇上在缅地遇上不测,亦有外援可恃。不然,一旦深入夷穴,音耗内外不通,必将被活活困死于此也!请皇上三思!”

永历帝却是面露难色道:“朕知卿等好意,奈何太子年幼,朕既是皇帝,亦为人父,正所谓父子情深,陡然分隔两地,又岂能舍得。”

司礼监太监王坤也觉得将朝廷一分为二的建议可行,也帮着劝说道:“皇上,老百姓都知道,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国难当头,皇上更当以大局为重,断然不可因儿女私情,使国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啊!”

永历帝听后,反复权衡利弊,认为沐天波之议虽然不是万全之策,但到了现在这个关头,一时半会儿间还真找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永历帝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既然如此,就请黔国公代为安排吧!”

可没有想到,永历帝刚将此事与王皇后一提,王皇后竟是毫不犹豫地表示了拒绝:“皇上万万不可!太子今年只有十岁,如何能够孤身远离?况且朝中衮衮诸公尚且毫无办法,凭什么让一个孩子承受这些?”

见王皇后态度坚决,永历帝只好作罢,再次召来沐天波,对他说道:“太子之事,皇后坚决不肯,朕也无能为力!也罢,兴废由天,并非人力所能够挽回,太子与朕尚有父子之情,如何能够忍心一下分离?此事到此为止,毋须再议!”

三十日,永历帝继续率众前行,由于担心清军尾随而至,永历帝遂于动身之前,谕令土官思线砍伐树木,阻塞道路。思线自是满口答应,然而就在车驾起行后不久,他便率军对关内外山箐连续搜括了三天三夜。

此时,各路清军早已退回昆明,他所遇上的皆是那些一心追驾的明朝官员。思线却哪里顾得上这些,一律加以拘捕,抄没随身财物,旋即又将其中身强力壮者杀害于关前沟下,老弱病残者散拨给各土寨舂米,至于折磨而死者,则投入江中,毁尸灭迹。

回头再说永历帝一行进至伊洛瓦底江畔,此处江水汹涌,众人正苦于无船可渡,缅王莽达喇却于二月初二日派来四艘渡船迎接。

见只有四艘渡船,且每艘船都十分狭小,永历帝面露不快地责问缅方迎使道:“随扈官眷足有千余人,仅此四艘小船,如何能渡?”

缅方迎使连忙抱歉地解释道:“大明皇帝陛下明鉴,缅甸国小民弱,能力有限,一时半会儿间就只能搜集到这四艘渡船,再多也是无能为力了。”

毕竟是在人家的屋檐下,永历帝无奈,只得传下谕旨,除自己与皇后、太后、东宫,以及司礼监太监王坤、李国泰,文安侯马吉翔、黔国公沐天波等十余名文武重臣分乘四船先行以外,其余随扈者一千四百七十八人,则自行想办法去往阿瓦。

最终,自己买船由水路而行者六百四十六人,其余九百多人则随着总兵潘世荣,保护岷王世子等骑马走陆路绕行,期会于缅甸国都阿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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