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入红尘一

狗儿山是一片平平无奇的山,山里住着一群平平无奇的妖。

那里无四季之分,亦无寒暑之别,日升月落,终年不变。

在这样平和美好的环境里,游悦成功度过第十八年。

这一年,她取得了非凡的成就——

跨入筑基的门槛,成为一名真正的修士。

“终于可以下山了。”

游悦望着窗外湛蓝如洗的天空,内心不免有些兴奋。

从出生到现在,她还从来没有离开过狗儿山。

山里的前辈总说外界危险,人妖不和,一旦暴露身份是要被做成烤肉的。

可谁叫她生性好动,自六岁迷上话本后,更是频频畅想书里那种快意江湖的生活。

为此她无惧威胁,数年间屡次出逃,最远的一次甚至瞒天过海,一路逃至山脚。

——然后就绝望发现,原来狗儿山不止一座山,周围所有能看见的山头,都属于他们的领地。

游悦:“……”

总之,前前后后一炷香的功夫不到,她就被提溜了回去,并不得已立下誓言:

筑基之前,绝不下山。

回忆起当初的场景,游悦不禁抹一把辛酸泪。

总算达到能下山的标准了。

她要去锄奸扶弱,成为像话本里那样的大英雄!

一想到自己被人群簇拥,拜为“游大侠”的场面,游悦就忍不住嘿嘿地笑起来。

“悦悦,你看什么呢这么开心?”

一道稚嫩的少年声线响起,从下方传来,把游悦吓了一跳。

低头一看,原来是隔壁兔妖家的傻大儿,金蛋子。

少年生得圆头圆脑,正蹲在窗台下的草丛里,两手扒着窗沿,好奇地睁大眼睛。

游悦说:“我筑基成功了,马上就能下山,当然高兴了。”

“哇!”金蛋子双手合十,眼冒亮光,“悦悦,你也太厉害了吧,我才练气七层,你就已经筑基了!”

游悦嘴角快要翘上天,轻哼道:“谁让你一天到晚不好好修炼,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当然比不上我啦!而且说过很多遍,你得叫我姐姐。”

游悦是十八年前被捡回狗儿山的,那时的她还仅仅只是颗蛋,而金蛋子已经出生了。

不过据长辈们说,她当蛋的年龄可能要以三位数计算,所以完全能理直气壮让金蛋子叫姐姐。

“好吧,大姐头。”金蛋子识趣地改口,眼巴巴看着她,“那你下山会不会给我带礼物啊?”

“小菜一碟,包在我身上。”游悦骄傲地扬起下巴,“你是我小弟,肯定不能亏待你。放心吧,有我一口肉,就有你一口汤喝。”

后面这句是她从话本里学来的,据说江湖侠客都这么说话。

金蛋子果然中招,表情更加激动,脸蛋红扑扑的:“大姐头,你对我真好!”

游悦咧开嘴,笑容愈发得意。

忽然一阵脚步声窸窸窣窣地响起,游悦和金蛋子同时扭头,只见狗儿山一众前辈携手走进院子,怀里抱满了大包小包的东西。

“小悦啊,恭喜你步入筑基期!”

高大淳朴的二牛叔走在最前面,对着游悦朗声道喜,眼角眉梢堆满浓浓的笑意。

游悦看不透他的修为,但这十八年来,他始终是青年相貌,显然境界比她要高得多。

从窗户翻身跳下,她绕过金蛋子,径直走到众人面前,双眼亮晶晶的。

“谢谢大家!这些都是给我的礼物吗?”

“是啊是啊。”二牛叔笑着把东西往她怀里塞,“这都是叔自己做的小玩意,有战天戟、青龙弩、千里弓……你拿走随便用,出问题了扔掉就行,叔再给你做新的。”

“谢谢二牛叔,你的手艺最好啦。”

其余人见状,纷纷围上来,争先恐后把东西捧到游悦面前。

“小悦悦太棒了!这是婶闲着没事画的符纸,一沓二十张,一共三四十沓,里面什么都有,你自己看着用就行。”

“谢谢三婶,我会小心使用的。”

“悦啊,这是阿奶给你准备的法衣,有它在,保你不受伤。”

“谢谢蔡阿奶,我明天就换上。”

“悦悦快来,这是专门给你买的飞舟,睡一觉就能到目的地。”

“这是……这是……这是……”

“谢谢万爷爷,谢谢苍姑姑,谢谢阿大叔、黑玄叔、白蔓婶……”

游悦一口气道了一圈谢,憋得额角出了汗,心情却越发振奋,神采奕奕,中气十足。

很快,怀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物,渐渐地堆到脚下,乃至堆满半个院子。

一直持续到半个时辰后,来庆贺的邻居们才陆陆续续走光,连金蛋子也被爹娘顺手揣走。

小院再度恢复宁静,金红的夕阳下,唯剩游悦和抚养她长大的红红姨。

红红人如其名,终年穿一袭红衣,黑发有到腰那么长,平日里便披散着,遮去一半面容。

那半张脸有火灼的伤疤,狰狞可怖,游悦刚来的时候,她怕吓着孩子,就养成了以发遮挡的习惯。

她很白,白得近乎病态,眼珠却极黑,黑得仿佛不见天日的海底,没有生气,也没有波澜。

但游悦喜欢她,听说第一次见面,她就抓住红红的手指咯咯笑,是以众人一致同意由红红照料她。

就这样,两人一起生活了十八年。

游悦至今未能知晓她的真名,只跟随旁人唤她“红红姨”。尽管她看上去如此年轻,至多二十出头的模样。

红红不爱说话,也不爱热闹,人多的时候她就默默待在角落,直到此刻才慢吞吞走出来,递给游悦一样东西。

“这是能帮你隐藏气息的玉佩。”

游悦双手接过,就听红红说:“下山后,千万不可暴露自己的身份。”

她点头:“我知道,那些人类最仇视我们。放心吧红红姨,我会注意不让自己遇到危险。”

红红没什么表情地嗯了声,又掏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白色扳指给她。

“这是我当年用的储物戒,滴血就能认主,里面有我给你准备的东西。”

游悦套在大拇指上,扳指自动匹配尺寸,变得无比贴合。

她划破右手食指,血滴到扳指表面,一眨眼就融入进去,幻化成流动的红色符文,像沸腾的海浪。

须臾,波浪消散,扳指又回归莹白的模样。

这应该就是成功认主了。游悦尝试着用神识感应,把二牛叔送的战天戟放进去,结果眼前的长戟瞬间消失,不费吹灰之力。

“好厉害,谢谢红红姨!”

游悦摩拳擦掌,一屁股坐下开始盘点物资。

今天收了不少东西,刚好都装进储物戒里。她美滋滋地拿起青龙弩和千里弓,抚摸上面细腻的纹理,意犹未尽。

不知道下次进阶还能不能收到礼物了?

见她玩得不亦乐乎,红红眼底泄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没有打扰她的兴致,转身去准备晚饭。

只是刚走两步,双脚忽而停顿下来,目光再度落在游悦身上。

游悦后知后觉抬起头,但见余晖之中,红红的面庞镀上一层暖黄的光,比平常多了几分温度。

女人轻声说:“玩得开心。”

“——还有,注意安全。”

稍怔片刻,游悦扬起笑脸,重重点头:“嗯!”

……

夜晚,游悦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听窗外风声。

若再仔细聆听,还能分辨出不同方位传来的各种响动。

金蛋子又在嚎啕,准是闯了什么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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