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张以荷

怕是没什么事, 要比你亲自得知,你不是唯一的,你是可以替代的,你是区区别人一个影子而已,这样一种事实更让人心碎。

白灵轻轻闭了闭眼,他难耐的用瘦小的胳膊包裹住自己,却也没什么温度, 能让他感到安心些。甚至寒气肆意的侵袭过没有心脏跳动的胸膛,将他击溃。

谢崇森……谢崇森想必什么都知道。

那么他的隐瞒,是在保护他,还是在保护“关系更好的”本我呢?

白灵不敢深想。

也对, 他奋力在悲恸的漩涡中呼吸一口空气,谁会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鬼那么好呢?

他那时初出松鹤园不懂事,那么没礼貌, 想起那些记忆,他自己都羞愧万分, 谢崇森还对他那么好, 怕不是看在了“本我”的面子上……

所以谢崇森是在稳住他, 防止他与“本我”斗争吗?

不,心中另一个声音劝诱他,巨狐离间你和谢崇森不是第一次了, 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啊。

好小鬼说, 谢崇森要是以保护代替监视, 他大可以直接把你监禁, 而不是好吃好喝的养着,宠儿子的都没见过这架势。

坏小鬼说,谢崇森要对你有恶意,为何还浪费功夫给你寻找重塑肉身的材料?他想复活你就要背负逆天而行的罪孽。tiqi.org 草莓小说网

白灵心想你们难得观点一致了,虽然很感谢你们的安慰,但我现在心情不好,还是把坏小鬼打死消消气吧。

坏小鬼:??????wtmqs

佘姐可算从人群中脱身得了空,倒了两杯热水,递给沉默在角落的两个人。

她用眼神示意执天屿:咋了他?

执天屿苦笑,口型回答:我也不知道。

佘姐猜测和胡太奶的遗物有关,她不傻,白灵或许牵扯到了血童事件的核心纠纷,这样一个无忧无虑开朗活泼的少年,眸中的天真日益被现实磨去,她看了心疼不已。

她试图缓和气氛:“怎么就你俩,小崇他们呢?”

“佘姐,”白灵突然出声,“你可以给我讲讲崇哥小时候的事吗?”

佘姐不知道白灵为何突然问这个,她权当白灵心情不好,想聊天,便笑着坐到长沙发旁边,怀念的开口。

“他这人,从小就闷葫芦,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但他为人处世老练稳当,道上没人不夸‘谢家不出谢崇森,当代天师万古如长夜’的,他高中时自己研究谢家那些古籍,不声不吭的,一出手震惊了整个道上。你可能之前听过,有沉睡多年恶蛟破土,他手撕妖邪,将其骨血焚烧、镇压于谢家山头。”

白灵饶有兴趣的点头:“大佬名不虚传。佘姐,你还记得他更小的事儿吗,我想听听大冰山小时候做过什么傻事呀。”

佘姐笑了:“我想想啊。我们家和他家关系好,连带着李家。像海子、雪闻雪陵,都是跟着我屁股后面喊我大姐头长起来的。……等等?”

果然。

白灵紧盯着佘姐神色,佘姐疑惑的一手揉太阳穴,从狐疑到不敢置信,又从不敢置信到震惊。

他轻声问:“您想不起来了?”

佘姐慌乱的冲他摆摆手:“我再想想……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明明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我却记不得他具体做了什么,说过什么了。”

人童年的记忆向来模糊,却不是完全茫然,总有印象深刻的“片花”在里面。互换过午餐的幼儿园同学,一起在幼儿园过生日时凑桌的孩子,诸如此类。也有只存在别人记忆中“你们幼儿园同班”过的孩子,那是接触太少的缘故。

如果谢崇森真是和道上这一代人一同长大的话……

怎会什么印象都没有呢?

白灵不给佘姐混乱的记忆喘息的机会,追问道:“您还记得,一海哥是何时改名,为何改名的吗?”

可出乎白灵意料的,佘姐一怔:“改名?什么改名?”

她的眼是典型的鹰眸,英气十足,眉骨也高,可向来锐利的眸中,充满了疑惑与动荡。

白灵轻声提醒她:“一海哥之前不是叫做谢林海吗?”

佘姐像浑身过电一样,眸色一闪,她的眼不自然的眨了几下:“对,对。确实是这个名字。时间太久我也记不得了,是初中、高中?差不多那一块吧。至于为什么改,我也不清楚了。”

白灵记得,提起原戊青方墓时,李雪闻随口提过一句,说当年下墓时谢一海还叫谢林海,怪土的。

也就是说,在出墓后,无论是否与下墓有关,谢一海改了名字。

白灵忍不住又拿出了2012年胡太奶与李家四人的合照。

胡太奶与谢家的关系应当不比李家远,为何合照上没有谢氏兄弟?

这个问题或许要询问照片上唯一活人了。

白灵隐下眸中的冷光,冲心神不宁怔在原地的佘姐笑笑:“好啦,谢大佬这性格,从小不和你们一起玩也正常。”

佘姐勉强笑笑:“也可能。人老了,不光掉头发,记性也不中用了。”

白灵甜甜的恭维她许多好话,才把佘姐哄得眉开眼笑。

此时,亥时将过,夜风带了阴寒,佘姐不放心,起身要去找那两人,白灵也便跟上。方一拐进长廊,便听刺骨寒风中,一个细微的女声在呜咽。

佘姐与白灵对视一眼,压下了脚步声。就听那女生突然情难自已的爆发了:“我难道愿意做这种事吗!可我哥,我哥又做错了什么!他被你们蒙在鼓里那么久,受了那么多苦,我一想他每天的处境都立马能哭出来……我们后悔了!我们全家都后悔了!要做什么救世主什么圣人让别人去做啊!放过我哥好不好……呜呜……”

李雪闻随即小声说了什么,听不真切,他的劝导显然起了反效果,女生更加歇斯底里:“不可能……求求你们,你们当年既然能办到那种事,把他恢复也一样做得到吧!我和二哥这两年一直在游走,寻找你们需要的药材,虽然现在还没找全,但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找全的……”

女生的嘶吼缓缓消散于风中,变换成淅淅沥沥的抽泣:“那是我们唯一的大哥啊,五口人永远的变成了四口人,我们这些年是怎么度过的,你们一定无法想象吧……”

后悔,恢复?白灵脑中闪过记忆中双眼红肿、面容狠厉,誓必要为“他”报仇雪恨的少女,再也按捺不住,冲了出去。

在漆黑不见五指的夜色下,单薄的少女张大一双与记忆中重合的红肿双眸,不敢置信的朝他看来。

张以荷难耐的张了张口,她几乎要冲上来了,但不知是理智还是胆怯,她只是站在原地,绝望又怀念的隔着长廊,望向白灵。

她像一只骤然被抽了筋骨的猛兽,最终只能勉强勾起一个算不上漂亮的微笑,垂下了眸去。

“小白……”谢崇森大步朝他走来,仔细分辨,他的声音竟有些慌乱,这让白灵更加确定了心中猜测。

他没能唤起相关记忆,对张以荷的怜悯只能深深隐在心底。

他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你们问出什么了?她情绪很不对劲。”

他随即发现李雪闻的脸色也相当不好,或者说是差到了极点,显然二人一番争吵,谁都没占上风。

……等等,李雪闻这个刀子嘴十级的,还能被段数低迷的张以荷给气到?

一个荒谬的想法袭击了他,他不敢置信的看一眼愤恨难平的张以荷,以及貌似是同样情绪的李雪闻——二者在寒风中,均红着眼,悲恸气氛难以抑制的蔓延开来——这倒像两个受害者在互相倾诉,而不是加害者与受害者撕扯。

“谢崇森”,白灵前所未有的冷静的开口,“你告诉我,李家当年复活的,是谁?”

这是他第一次用全称来称呼谢崇森。

白灵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日夜萦绕在耳边,怎么都听不腻的蜜糖般柔软甘甜的少年音,现在无比陌生的,喊出他的名讳,就如最锐的刺刀,由亲密心爱之人,狠狠刺入心脏。

可谢崇森只是深深的闭了闭眼:“你怎么突然想知道这个?”

“告诉我,”白灵裹紧自己,任由哽咽般的夜风自耳畔穿过,“雪闻哥知道了,对吗?他或许也是刚知道,那是一场看似阴差阳错,实则无法挽回的注定的死局……”

他失望的看了闭口不言的谢崇森一眼,抬脚向李雪闻走去。

那里,有他的答案。

他的手腕果不其然被一把抓住,他狠狠甩脱:“谢崇森,我都知道了,全都知道了!你想隐瞒我,可所有人都想让我知道……我不清楚你到底是什么想法,但是你对‘他’的保护,注定要失望了!”

挣脱的手再未伸来。

不用回头,白灵都能想象到谢崇森震惊的神情,放在过往,他或许会心软一下,可他呢,他就不难过吗?

被最亲近、最信任、最以为能敞开心扉面对的人隐瞒至此。

张以荷对他的出现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白灵不敢给她希望,轻轻把视线瞥向李雪闻:“雪闻哥,我知道你现在也不好受……但我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还记得一海哥为何要改名吗?”

李雪闻疲倦的抬起眼,见到是白灵,情绪缓和了些。他揉揉太阳穴:“我想想。我记得谁和我说过,说一海一生富贵祥瑞命,只是成年后易遇木冲撞,便给他改了。”

“改成‘一’字,难道不更奇怪?”白灵引导他的思路,“一乃长子意,在我看来,要改也是由‘一’改成‘林’……”

“是要用来铭记什么吗?比如,不应该忘记,却一定会随时间忘记的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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