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旧事重提

明风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那个小女孩的眼神,那样的明净那样的无助,即使害怕到身体发抖竟然还忍住不发出声音。

而他竟然留了她一命!

听到她朝自己的飞奔而来的时候,他放慢了脚步,当她拽着自己的袖口问自己“为什么”的时候,他竟然迟钝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看到西南高地的坟头,命人好生保护起来,这是他能给她的最大的善意,江湖纷争,难免牺牲一些无辜之人。

明风察觉到自己的内心深处似乎有了一些变化,他摇了摇头,拿起“百鬼争”,一饮而尽。

明月夜,微风起,明风借着圆月饮酒和弦。吴青寻声而来,抢过他的酒壶,喝了一口酒感叹道:“别的不说,你酿的‘百鬼争’真是酒中一绝!”

“明日我让人多给哥哥拿过去几壶,喝个够!”明风笑意盈盈。

微风,圆月,俩人各自飘零的思绪,良久的沉默。

吴青是殷渡的大弟子,也就是明风的师兄,可是命运有时就是那么巧合,俩人在成为师兄弟之前,儿时已有了交集。

那时的吴青也就八九岁的年纪,又瘦又小。黢黑的小脸脏兮兮的,黄毛头发也总是也乱蓬蓬的,经常被镇子里的其他乞丐欺负,可他生性执拗,又年轻气盛不服输,虽然自己势单力薄,但只要有人欺负自己,他定要“欺负”回去,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结果每次都是他被打的鼻青脸肿,落得一身淤伤。

一天他突然发现乞丐堆里突然多了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这男孩一双丹凤眼,极其漂亮,白白净净奶呼呼的,很是招人喜爱。吴青眼尖地注意到这孩子身上的袍子是绫罗绸缎,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孩,他估摸着这孩子应是闹脾气离家出走。

吴青眼睛一转,计上心来,拉着明风就要送他回家,说只要把他送回去,自己做了善事攀上了高枝,这一辈子肯定不愁吃穿。可任凭吴青生拉硬拽,明风哭着喊着死活就是不回去。吴青很是生气,上去就是两拳:“你这小儿,真是不知道人间险恶!放着上好的锦衣玉食不享受,跑出来风餐露宿当乞丐,这不是脑子有泡嘛!”

明风哭着喊着说自己不能回去,回去就会被杀掉的。他说自己家里突然闯进来一伙人,那些人都带着刀,看到人就捅,爹爹阿娘,哥哥姐姐,仆人全都被杀了。他在密室里和仆人玩捉迷藏,被仆人捂住嘴巴,等到那些人走了之后他们才逃了出来,路上仆人和他走散了。他独自一人瞎走走到了这个地方。

吴青垂下了双眼,一夜暴富的梦想变成了幻想,镜花水月一场空。

明风无处可去,寸步不离地跟着吴青,吴青念其可怜,便带着他一起讨饭,一开始明风还不大会干这个活计,慢慢地在吴青的调教下,这孩子逐渐得心应手,又因自己样貌软糯可爱,十分招人喜欢,每次讨钱都会盆满钵满。

偶尔碰到那些人高马大的乞丐欺负吴青,明风都会怒气冲冲地跑上前帮忙,毫无悬念的结局,两个人一起鼻青脸肿,浑身淤青,费劲巴力讨来的钱财饭食也贡献给了这些“小霸王”。

俩人就这样一日复一日的过着乞讨生活。

像往常一样,俩人进一户人家讨些吃食,大叫了几声屋里都没人应答,吴青带着明风试探着走了进去,果真没人!

屋里阳光充沛,十分温暖,他俩躺在榻上歇息一会儿,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睁开眼已是半夜,而这户人家竟一直没回来人,吴青说道:“既然主人一直没回来,咱俩就暂且住下,权当给他们看家了,你看如何?”明风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憨憨地点了点头。

可有好房子遮风挡雨的好日子还没过多久,朝廷前线告急,需大量士兵马匹支援,于是在各家各户强行应征士兵,吴青这户人家就他俩,必然得出去一个入伍,吴青看了看明风,这孩子又瘦又小,他去参军肯定白白送死去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自己前去入伍。

这一分别就是几年的光景。

再后来吴青在战争里失去了双腿,但幸运的是被阴阳帮帮主殷渡救了回去,还成了其嫡传弟子,武功了得,炼毒更是一绝。

明风则在老房子里继续过着清贫的日子,看看书,写写字,园子里所种的粮食稀稀疏疏,只能靠偷邻居家的红薯得过且过。

可当下政局混乱,百姓时日本就难过,能活着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

后来战争打到了明风所在的村子,村里人都开始四处逃命,明风也不例外,他随众人乘船逃往骷髅岛。

这些人刚入岛的时候需要入岛登记,负责这事儿的是一个坐着轮椅的年轻人。待到明风走过来的时候,“明风”两个字赫然纸上,吴青惊讶的抬头看了一眼,就是那双丹凤眼,这孩子真是一点都没变样。

吴青试探着叫道:“明风?”

明风在船上已经晃悠了两天两夜,本就很久没有吃饱饭,再加上海风袭人,脑子已然有些不清醒,他用力让眼睛聚了聚焦,仔细端详着眼前坐在轮椅上这登记之人,笑容逐渐堆满,喜色外露,激动地大喊道:“大哥!”

明风在吴青的引荐下也拜在了殷渡门下,成为了殷渡的弟子。

明风本就聪明,悟性极强,很快就将殷渡的毕生功夫尽数学成,殷渡大大赞叹其天赋异禀,吴青更是欣慰:“我就说你这孩子不一般,环境对了,这能力不就发挥出来了!”

思绪回到当下,明风始终对吴青当年为了自己前去参军失去双腿这事耿耿于怀,这份恩情他永世难报。当然,以他的性子,他不会直说,但是只要是吴青的愿望,他定会代他实现。

吴青想要一统江湖,那明风就帮他一统江湖!于是他带着他训练的铁蹄军,横扫中原,杀出一片天地,在中原打响了“阴阳帮”的名号。

琴吟前去拜会自己救命恩人—凌光寺掌门光一大师,并询问事情的始末。光一大师说道:“一位道长今日前来,说是西南方向恐有血光之灾,于是我带了一队弟子前去探查,就看见你晕倒在半路上,前方的镇子已经无人生还。”

琴吟也是感慨自己命大,才逃过一劫。

凌光寺是大梁最大的寺庙,住持光一大师是也是江湖一顶一的高手,这里的弟子主修杖法,其“杖心法典”在江湖上更是赫赫有名,除了其杖法引人注目之外,更主要的是江湖“绝世珍宝,不死之神,盖世奇功,天下归心”的传言。

有人猜测,口诀的关键就在于这本杖心法典,“绝世珍宝”指的就是杖心法典上中下三册,可是凌光寺的“杖心大法”是不是神功,很多人都持怀疑态度,毕竟凌光寺掌门和众弟子都十分低调,很少在外与别人大动干戈,外人自然也不知道凌光寺的杖心大法到底有何威力!

可不管江湖传言是真是假,凌光寺的杖心法典已经成了江湖各仁人志士争相夺取的宝物了。

光一大师正在佛祖面前虔诚地念经打坐,月光下一条长长的黑影投射到光一大师的身上,光一大师“倏”的睁开眼睛,十分警觉的站了起来:“谁?”

月光下一瘦削高挑的身姿缓缓走向光一大师。光一大师看到这张脸大惊失色!转过头定了定心神,说道:“施主这么晚来寺庙不知所为何事?”

“讨债!”

光一大师瞪大双眼,震惊地看向明风:果然是那个孩子!

当年血洗明德府,府上百十余人无人幸免,可姬美人最想除掉的那个孩子却不在府上。十几年后,这个孩子居然找到了这里。

总归是因缘际会,因果循环!

“阿弥陀佛!”光一大师叹了口气,“要杀要剐随便你!”

“放心,肯定会满足你的!”明风说道,“瞿氏一族世世代代忠于圣上,对黎民也是关爱有加。他犯了什么事至于被灭门?”

多年来藏在心里的疑问,他今日必定要解开。

“瞿氏一族没有错,错在你!”

“我?”明风疑惑。

“你不是瞿明德的儿子,只是他的侄子!”

明风心里一颤,脸色铁青:“这怎么会呢?”

光一大师继续说道:“你其实是当今圣上的私生子,而圣上宠妃姬美人得知了此事,欲除你以绝后患。”

明风脑子里“轰”的一声,垂下双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他眼底的汹涌。小时候爹爹如此疼爱自己,无微不至,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每次三个孩子一起犯错,哥哥妹妹挨罚,自己总会受到各种“优待”,自己得到的关怀,甚至比哥哥和妹妹还要多

儿时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明风眼里透出些许迷茫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母亲,竟然只是自己的舅舅舅母。明风问道:“那我的母亲呢?”

“你母亲诞下你不久就抑郁而终了”光一大师继续说道,“梁王和你母亲本就是一段孽缘,那时候梁王还是一方武将,在外出征救了你母亲,二人一见倾心,但战事复杂,梁王和你母亲被困了有三个月之久,等到梁王带兵杀出重围的时候,又和你母亲走散,你母亲排除万难死里逃生终于回了家,发现已经怀有身孕,但未出阁的女子怀孕断不会被世俗接纳,你祖母为了你娘的名声就把她藏于后院,不得出门,一直到你诞生,但没过多久你母亲也就抑郁而终了。恰巧那时候你表哥刚刚出世,你祖母就把你交予你舅母一并抚养。”

明风内心汹涌,沉默了一会儿故意问道:“姬美人如何知道我的身世?”

“这世上哪有不漏风的墙呢?”

“所以你把这风吹了过去!”明风眼露凶光,令人不寒而栗。

“”光一大师一时语塞,明风说的没错,如果不是自己透露了明风的身份,将明风引荐给姬美人,明德兄府上,上上下下百余人口又怎会遭遇如此祸事呢?

“你和我父亲多年好友,我奉你为最亲近的叔伯,可你却暗地里插刀,你对得起你眼前的佛祖嘛!”明风义正严词的指责道。

琴吟无意间偷听了这一切,想不到这“鬼魔头”还有如此身世!

“”光一哑口无言,可是他当年又怎知姬美人为人呢?

明风自小就聪慧异常,与普通孩童不同,光一见其日角龙颜,奇骨贯顶,是极贵之象,本以为将明风的身世公之于众,也能让这孩子早点回归皇室,将来必能建功立业,救乱世于水火。可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反倒是引狼入室,将明风推向了另一个深渊。

光一大师叹了口气,说道:“说来说去是我对不起你们,可是孩子,莫要步入歧途啊,早日”

“你这老儿休要教我做事!我怎样和你无关!”明风打断其言,话声未落,一掌打了过去,光一反应迅敏,以掌相迎,俩人双掌对峙,暗暗较劲。光一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感慨明风小小年纪竟有如此的武学造诣,这内力非天才不能达成。

可他这一身的本领,足足苦修了五十年!五十年来勤加苦练,丝毫不敢懈怠才有了今天的成就,可是竟然被这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轻松抗衡,光一想到自己的一生,一时之间深感悲凉!

自己作为佛家弟子无意间穿针引线害了明德府上百人的性命,罪孽已然十分深重,这么多年内心一直备受煎熬,死不足惜,便主动收回内力,明风一惊,待想收回内力已经为时已晚。

光一大师一口鲜血喷了出去:“错在我,我今天就把我这老命给你,但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必须回到江湖正派!”

琴吟看到光一大师受伤,刚想要冲出去,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出去也于事无补,于是悄悄离开前去给光一大师搬救兵。

明风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那条烂命我真的想要吗?我,要的是整个凌光寺!”

当明风一字一顿的说出“凌光寺”的时候,光一大惊,怒红了双眼:“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光一拖着受伤的身子和明风大战了十多个回合,琴吟叫来凌光寺弟子,众弟子纷纷前往包围住明风,明风嗤笑:“就凭你们,还想包围我?”

明风跃到房顶,一个俯冲,飞旋着双腿将一行弟子踢倒,其门下十八个弟子叠成罗汉,每个人手里横握一根铁杖,舞出杖花,抡出杖气,纷纷朝明风袭来,明风以一挡十,见招拆招,虽不能绰绰有余,但是足可以与之抗衡。其余弟子找准时机攻击明风,凌光寺弟子人多势众,明风不再恋战,扬长而去,远处传来其声音:“光一老儿,你且等着”

光一看着远处,不禁叹了口气:“凌光寺命数已尽,这都是我造的孽啊”众弟子纷纷上前,询问对策,光一说道:“今晚大家就整理好行李,速速离开。”

琴吟皱起眉头,问道:“难道没有别的解决办法吗?”众弟子面面相觑,十分不理解光一的决定,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师傅,我们这么多人还能怕那小子不成?”

“对啊,我们生在凌光寺,誓与凌光寺共存亡!”

“对!对!对”众弟子纷纷赞同,表示坚决不离开凌光寺半步。

光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虚弱的说道:“让你们走就走,为师还能害你们不成!”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