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吃醋

韩庄地处宁州,一年四季都有漫山红梅开遍,风过纷纷扬扬,像是下了场落花雨。

到达灵山山脚时,落日已西沉,留下的霞光让浮云染上醉意,红了半边天。虽已入夏,但夜间的风还是有些寒,韩素穿得少,不动声色地搓了搓手臂。

她自以为做得隐秘,但还未等她将手放下,便有件披风兜头罩了下来,将她盖得严严实实。

季白檀温温沉沉的声音响在耳侧:“冷?”

韩素拢拢披风,低声道:“还好。”

从韩庄出来后,她便带着季白檀一路往南去,来到了这座灵山脚下。

韩庄不过一个普通小县城,大多数人或许听都没听过,但坐落在它不远处的灵山却格外出名。

原因无他,不过是当年有文人雅客途径此地,瞧见山顶团团锦簇赤红一片,远远望去煞为壮观,便兴致大发,一笔题作《红梅赋》,打响了灵山的名号。

长年累月,连带着宁州也成了著名的红梅之乡,岳国上下凡是爱梅之人,必定找时间来此处游景赏玩一番。

但韩素显然不是那般附庸风雅之人,她来此处,是为赴一个故人之约。

曾几何时,她和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人做了宁州的红梅约,可惜岁月苍狗,物是人非。

但她依然想去看看。

季白檀亲手帮韩素系上披风,低声道:“夜间风寒,主上下回若要夜间出游,记得多添衣。”

“知道了。”韩素失笑,“先前怎么不见你如此啰嗦。”

季白檀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黑,竟酸溜溜道:“先前主上满心满眼都是玉盒,属下何必自讨没趣,碍主上的眼。”

韩素挑眉,没说什么,扯起衣摆开始往山上走。

晚间山路湿滑,两人走了一会儿,天色便逐渐黑了下来,近处还能依稀辨路,远处却是再也看不清。

“主上小心。”途径一个小坎,季白檀自然地上手扶住韩素。

韩素原先倒也没将这砍放在心上,她是习武之人,跨过这等路障于她而言是轻而易举,也不知季白檀是忘了还是故意的。

但眼下,她瞥了季白檀一眼,轻声道:“拉我一把。”

季白檀便先跨过那坎站到上面,攥住韩素的手腕。

韩素故意将手一滑,改手腕为手心,与他掌心相触。

季白檀还未反应过来,韩素便借他的力跨过了坎,顺势倒在了他怀里。

季白檀措不及防,下意识搂住她,浑身绷得僵直,像一块寒铁。

韩素跟没骨头似的靠住他,一个劲儿地往下滑,季白檀不得不更加用力地环住她,像是抱着一块滑溜溜的玉,紧了怕过界,松了又怕拿不住,左右为难。

温香软玉在怀,季白檀甚至能闻到韩素发间透出的淡香,若隐若现,若有若无,缠绕在鼻尖,几乎要将他逼疯。

韩素平时不喜欢和人肢体接触,他看出来了,因此每每都恪守着君子之节,将自己内心深处那一点隐秘的欲望深深埋入土里。但现在,那些什么礼义廉耻全被他吃到了狗肚子里。

季白檀连眼睛都不知道往那儿看,手却依然紧紧地搂着她,结巴道:“主……主上……”

他想说点什么,想让人下来站好,至少别一直这个样子,但偏偏脑海一片空白,说了半晌连句完整的话都憋不出来。

韩素似乎轻笑了一下。

她轻车熟路地搂住季白檀的腰,偏头吻了吻他喉结。

季白檀猛地一僵,喉咙像被堵住了似的出不了声音。

韩素嗓音含笑:“阿月。”

她轻轻巧巧地唤了一声,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吃醋早说啊。”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如燎原烈火般猛然窜至全身,季白檀脑中轰地一声炸了,他猛地推开韩素,往后踉跄两步,几乎快手足无措。

他只庆幸天黑得快,至少能替他遮掩些许。

韩素从未在季白檀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面上青一阵红一阵,羞赫与无措间,似乎还夹杂着一股尴尬与恼怒。

措不及防被推开,她倒也不生气,反倒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的模样。那目光如有实质,一寸寸从他身上碾过,而后她挑挑眉,格外轻佻的样子。

这副身子是贺云的,虽说和季白檀原身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但也能迷倒京城一片少女。可韩素心里膈应,就算真想在这荒郊野岭做点什么也做不来。

季白檀乍一对上韩素的目光,突然背过身去,声音中难得带了点恼怒:“主上!”

“在呢。”韩素懒懒应了一声,轻笑道,“我又没说什么。”

季白檀依然背对着她,直挺挺地立着,一言不发。

韩素知道他脸皮薄,没点时间是不会转回来了,便善解人意道:“反正时间还早,刚好我也累了,方才过来的路上我瞧见那边有条小溪,过去坐会儿,你……”

她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解决完……”

“韩素!”季白檀恼羞成怒,一时间竟连称呼也顾不上,“不准说!”

韩素无言片刻:“……好,我去那边等你。”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了此地,好给季白檀留下充足的时间和空间。

虽说是不得已才暂作休息,但韩素并没有撒谎,她方才确实瞧见不远处有条小溪,距离此处也不算太远,季白檀定然能找见。

溪水清冽,水流的哗哗声和着长风,在夜间格外明显。低头往水下望的时候,能模糊看见湖底。借着朦胧的月光,还能隐约望见自己水中的倒影。

韩素掬一捧水洗了把脸,在水中看见了月亮。

月色皎洁,像是透色的纱,恍惚间,脑海闪过一帧熟悉的画面,似乎很久之前,她也曾和人一起赏过月。

她在记忆长河里摸索,大浪淘沙,总算寻见了识海中的一隅。遥远模糊的画面像是陈旧的书页,纸边泛黄蜷曲,带着淡淡的霉味。

那是很久之前了,久到无名还没死,她也不过是个满心玩闹的小孩。

时值仲夏,知了没完没了的叫声闹得人心烦气躁,日头西落并没有带走暑气,就连晚间的风都带着股闷重的热意。

彼时韩素刚将教仪态的嬷嬷气走,而后若无其事地砍了檀香居的梧桐木,刻了快半个时辰,做出来一把小型的木棍。

于是周宁祈福完,从寺庙回到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嬷嬷不知踪影,她最宝贝的梧桐树被砍了一大根枝条,而她生出来的好女儿正拎着那根木棍练武术,动作间,木棍破风,虎虎生威。

周宁差点没气晕过去。

她差人将那木棍折了扔掉,狠狠扇了韩素一巴掌,而后攥着她的头发逼人跪下,铺天盖地的质问与责骂几乎要压弯她的脊梁。

周宁板着脸:“嬷嬷呢?”

那时的韩素毕竟年幼,对周宁还是有一定的恐惧,她遏制住颤抖的指尖:“走了。”

声音虽轻,但带着股少年人独有的倔强。

周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为什么走?”

韩素冷静道:“她让我顶着书本走路,我不要,她非逼我,把我弄疼了,我就拿书往她身上砸。刚开始我只是让书擦着她过去,吓吓她,但她骂我野丫头,说我不像个女孩子,我很不喜欢听,于是……”

韩素垂下眼睛,漫不经心道:“我就想给她一点教训,她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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