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索命

听到他吞口水的声音,女子霎时有点同情世间这般样子的男人,见了美色,一切都忘了。

“那这样呢?”说着,女子轻轻地侧过身子,将隐于黑暗中的左脸暴露在了光线下。

“啊——鬼啊!”只听一声惊创的呼喊,男人刚生起的淫邪之心便被震动地支离破碎,吓得七魂丢了六魂。

只见女子的左脸上,一条触目惊心的疤痕横陈于上,如一只蜈蚣,张牙舞爪,甚是骇人。

男人手颤抖着,本就不稳的灯火明明灭灭,照得对面的女子阴测测笑着的脸忽隐忽现,更如索命的鬼魂般,狰狞而狂躁。

“你…你别过来…快快快停车…停车!”男人大吼,手抖的厉害,灯笼摔向地面,瞬间熄灭,马车内顿时漆黑一片,男人更是惊慌得慌不择路,只想往外逃。

赶车的马夫听到喊叫,这才放慢了速度,男人惊慌后退,这一减速,却是让他一个后仰,从车上摔了下去。眼看着人掉了下去,赶车的车夫一惊,强拉着马缰,让马停下,然而,还是逃不了厄运。马嘶吼一声,蹄飞扬,蹋上了那肥厚的肚子,顿时地上鲜血四溅,在黑夜里开出一大片妖艳的夺命花。

宝儿狂笑着,正如索命的恶魔得逞了一般,笑声狂妄而凄绝,得意中带着深深的狠戾之气,她用一边天使,一边恶魔的脸庞,迅速收割了这条生命。

半晌,收了笑,宝儿在车夫狂奔逃命的惊慌中下了车,满眼都是嘲讽和不屑。

看着马蹄下血肉模糊的尸体,宝儿冷冷一哼,拂袖而去。

兵部侍郎高显德,她没忘记当年出兵围剿父皇遗部有他的功劳。吝啬,好色是他的本性,正因为抓住了这一点他才如此轻易地就上钩了。

只是可惜,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死了,真是太便宜他了!

夜,越发的静了,连京城里熟睡的呼吸也渐沉了。

独自走在宽阔的大街上,十四岁少女的单薄身影寂寥凄凉。如游离在这世间的精灵,本是如此美好,却因困顿而失去了方向。

抬头望了望如黑绸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夜空,连星星和月亮都隐藏了。

少女勾起一抹疲惫的笑容,未来的路,还很长,可她肩负的仇恨,让她活得愈发的艰难,可是,仇恨是她唯一活下去的理由,不是吗?

抬手,隔着纱巾摸了摸左脸上狰狞的疤痕,她觉得连自己都讨厌自己这张脸。

想起那些幽暗的岁月里,自己作为一个奴隶,被人奴役,被人鞭打的日子里,她的心,又坚硬了一分。

“哈哈…”少女仰头,对着天空大笑,如失去了父母的孤狼,声音凄绝,闻者肝肠寸断。笑着笑着,泪却遗失在空气里。

如果不是这条自己狠心划下的疤痕,凭着那副美丽惊绝的容貌,怕是这身清白,早就毁在了那些士兵的手上。

想起那天,年仅九岁的她,被一群高大威猛的男人扔在草丛里,衣襟被撕得破碎不堪,洁白的身子被那些带茧的手狠狠抚摸着,那般的屈辱,那般的不堪,那一刻,她真的想去死,也许死亡,就可以解脱了。可是一想到自己今天这副命运的始作俑者,杀了自己父皇母后的凶手,还坐在高堂之上,喝着琼浆玉液,左右怀抱着美人,坐着父皇的龙椅,践踏着父皇的后宫,那种羞愤,那种仇恨,狠狠地撕扯着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要将自己烧成灰烬!

不,还不能死,她还不能死!

反复地对自己这样说,所以,她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那把父皇为她准备的防身之用的匕首,狠狠地刺进面前男人的胸膛,再次抽出,她用带血的匕首,划进自己绝美的脸庞。几寸长的伤口,触目惊心。从此,再没有男人觊觎她的美貌和身体。可是,从此,便与幸福绝缘。

那一刻,稚气骤然而脱,那一刻,她再不是那个娇生惯养的梁都的公主小乔。

第二日,春光大好,定阳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人们欢声笑语,店铺迎来送往,一切都昭示着此时五国中最强国齐国的繁荣昌盛。

就在这平和中,一个惊天的消息却不胫而走:兵部侍郎夜深喝花酒,晚归跌下马车,死于马蹄之下。

人们总是爱热闹的,也是健忘的,他们茶余饭后会以此为笑点,谈笑间,谁也不会去哀伤,只是觉得他该死。鱼肉百姓的贪官,死得越多越好!

宝儿静静地走在街道上,看着摊上的小饰品,难得心情极好地观赏了一路。

听着街边的谈论,宝儿淡然一笑,没想到她这一举,竟然还为齐国百姓做了好事,除了一大害,呵,真是讽刺。

“老板,新的胭脂到了吗?”胭脂摊前,传来一女子清脆的声音。

“到了到了,金儿姑娘,专门给你留着呢,都是上等的货色,宫里的都不一定比这个好呢,你看看。”说着,老板笑逐颜开地从摊子一旁拿出几个精致的小木盒,一一摆在那个叫金儿的姑娘面前,看起来是特意留下的样子。

宝儿侧眸,细细地打量起旁边这个女子。一身青色长裙,穿着不算华丽,却是极为讲究,看起来是大户人家的丫鬟。

金儿拿起胭脂,细细查看,满脸的喜色。

“好,好,还不错,这个怎么卖的?”说着,金儿随意拿起一盒问价钱。

“嘿嘿,这些都是给姑娘留的上等货,都是五十两一盒。”老板嬉笑着,满脸的讨好,但那笑容看起来又分外真诚。

“什么?!这么贵,我这么多年在你这儿买了多少东西,再说这几盒胭脂我可是都要的,你怎么着也得给我便宜点吧!”叫金儿的姑娘急了,嗓门儿也大了起来,冲着老板就是一通吼。

老板脸色变了变,有些为难地看着她,“你知道最近货比较紧,今儿个好多姑娘都来找我拿货,我答应了给你留着,让她们软磨硬泡我都没拿出来。要是你嫌贵,那我就不卖了,有的是人买,看我一百两一盒都有人买呢!”说着,老板从金儿手里夺过胭脂,一脸不屑地收起来,掸起摊子上的灰尘来。

看老板一副坚决的样子,金儿气得几乎跳脚,想想王府上再过一月就要举行婚礼了,到时候上哪儿去买那么多胭脂。

正想着要怎么开口,只听一声稚嫩温婉的声音响起。

“老板,可以给我看看你刚才的胭脂吗?”宝儿一双水目注视着老板,老板听闻有人要买,赶紧笑着拿出来,顺便白了一眼一旁的金儿,意思很明显:看看,我的货多么抢手!

宝儿但笑不语,只是她面纱下的表情,旁人不得而知。取了一盒轻轻打开,宝儿先闻其味,再观其色泽,最后用手指沾取了一点,在手背上轻轻晕开。

“呵呵,老板,你这胭脂是出自何人之手?”

“姑娘真是好眼光,看姑娘这手法,也知道是个行家,不瞒你说,我这个胭脂啊,可是出自咱京都出名的巧手柳香儿之手,如假包换!”老板正了神色,一副老实的模样。

宝儿不理他的话,轻轻地将胭脂放了下来。

“我看…非也,怕是出自你家娘子之手吧!”宝儿浅笑,目光是前所未有的肯定。

“你…你说什么呢,怎么会是我家娘子…我…你…”老板气结,一向好口才的他被拆穿后竟毫无招架之力。

旁边的金儿也是一脸惊讶地看向她,眼露惊讶,又似询问:你怎么知道?

宝儿不疾不徐,定定地看向老板。这一招,是心理战术,盯得他无路可逃。

看见老板眼露惊慌,慌忙将胭脂都收进摊子下面,宝儿这才柔柔出声,“此胭脂乃是用最原始的方法做成,先取胭脂绵百二十章,避以沸汤,令尽出其汁,又用赤金箔如胭脂数,真珠末四分,大红珊瑚末四分血珀末三分,梅花冰片一分,和金箔捣为泥。将所避胭脂汁,入精细瓷碗,分作二十分。又将金箔等分做二十分,入胭脂汁内,搅匀置烈日下。候其稠,乃取胭脂绵缩取其汁,晒之极干,用净竹器盛之。下设冷泉水,水中点以时花之极芬者,一二杂于胭脂,移就朗月以以**华。”说到这儿,宝儿停下来,看着目瞪口呆的两人,喘了口气儿,这才继续说。

“如果我没说错,你家娘子也是费了不少心思做这胭脂。而且我刚才看了,你这胭脂中加入的时花,只是普通的红玫瑰、茉莉、海棠、莲花,都不算珍贵,究其成本,每盒最多也就十两银子。算上你家娘子的手工费,每盒五两,算是给的高的了,如果你肯卖,每盒十五两,这几盒全给我吧。老板口中的说辞,我和这位姑娘自然也不会去拆穿。你说,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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