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宁负我不负卿

花开见我,我即如来!

许仙回顾这与认知截然不同的一世记忆,默然无语,法海竟是我自己!

向来怨恨的仇人并不为敌,而是另一个真实的我,在拯救迷失的自己?

他不由得想起之前看到的无数个未来,他与素贞一见倾心,相爱又相离,历经磨难而痴心不改,但在最后,无论被迫亦或自愿,结局都是拜法海为师,遁入空门。

看破迷雾,若有所悟。

以往只见到仙佛对立,面对有情人难成眷属的悲剧满怀不甘;

如今才明悟仙佛同身,领会孽缘当灭尘自绝的真意大彻大悟。

原来法海是自己,白素贞才是仇敌?

因为被收钵中、镇压塔下,所以恨意滔天、永世纠缠!

于是在这无数镜花水月般的幻世,他佛心归寂,名为许仙,注定与白素贞相遇,注定会为之沉迷,更因爱的名义而饱受苦难,然后却被抛弃再堕轮回,弥足深陷不得解脱,最终正果破灭,成就白素贞得道飞仙?

万般虚妄勘破,这才是一切的真相吗?

若在以前,许仙可能会因此动摇,甚至对素贞的用意有所怀疑。

但是现在,尽管也明悟仙佛同身,他对素贞的真心却不会改变。

时移世易,情随事迁,境遇不同,今非昔比。

他与素贞成婚,携手同游杭州,化解滔天劫气,救治洪灾瘟疫,夫妻之间感情深厚,恩爱不疑。

无论娘子是何身份,她对自己真心实意,感情是做不得假的,许仙自然就不会再有丝毫动摇。

“唉。”

悠悠一声叹息,似在无可奈何,又好像是在感慨许仙的冥顽不化,随即有华光一闪而没。

于是,许仙就看见周身的场景立即变了模样,改天换地,时空轮转,来到了最初的幻世。

真灵受抑,只可感知。

他微微有些恍惚,得知自己在这一世并未遇到仙缘,所以名字未曾改变,一直叫许宣。

脑海中的记忆有些杂乱,情感激荡,因为白衣倩影的屡屡纠缠,满怀忧惧,心有不安。

看着身前的素贞,许宣愤然而绝望,“自从和你相识之后,先因库银被盗,让我带枷发配苏州,后又偷窃宝物,使我遭受杖刑流放镇江。”

“前日到金山寺烧香,稍迟不归,你就赶来,见了法海禅师,跳江无影。”

“我只当你走了,不料又寻到此,还请大发慈悲,饶过我小命吧。”

素贞杏眼圆睁,怒声道:“官人,我也只是为你好,谁知反惹来埋怨。”

“我与官人平生夫妇,同衾共枕许多恩爱,如今,却相信别人闲言碎语,教我夫妻不睦。”

“如今就实话对你说,若听我言语,喜喜欢欢,万事皆休;若敢生外心,教你满城尽化血水,人人手攀洪浪,脚踏浑波,全都死于非命!”

许宣闻言,心惊胆战,遍体生寒,无话可说。

他当然不敢、也不能牵累一城百姓受罪,但他也十分畏惧妖怪,进退两难。

素贞对他的情感太过可怕,让许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顿觉此后的人生十分灰暗,身后却忽然亮起了金色华光。

“是何孽畜,岂敢缠人?”法海现身,厉声喝道。

素贞垂首,立刻就不见了之前的气势,怯声道:“禅师,我是一条白蛇,因为风雨大作,来到西湖安身,不想遇到了许宣,春心荡漾按捺不住,才一时冒犯天条,却不曾杀生害命。请禅师明鉴。”

“哼!妖就是妖,神人鬼妖四界,等级有序,你安分受罚吧!”法海冷笑,“但念你千年修炼,就免你一死,还不速速现出原形!”

素贞闻言沉默,却是不肯。

法海见状勃然大怒,口中念念有词:“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巴嘛哄。现形!”

倏忽间,金光大放,天地之中刮起一阵狂风。

风过后,就见素贞复了原形,变为三尺长一条白蛇,兀自昂头,看着许宣,然后转身,想要遁逃。

“逃得掉?”法海不屑,伸手一扬,亮出佛钵,“看我大罗金钵,收!”

白蛇顿时被收于钵中,随后法海带着许宣,来到雷峰,将金钵置于地下,目光森然,起诸佛法,落成一塔。

镇压完毕,法海身形消散,只留四句虚空有声:

“西湖水干,江潮不起,雷峰塔倒,白蛇出世。”

尽是不可完成的前提,势要将其镇压千载万世。

此后许宣出家,镇守这雷峰塔。

···

终于风波平息,许仙沉默不语。

如同看了一场闹剧,然而其中的主角却是曾经的自己。

许宣的平凡无力,法海的强势霸道,他都看得清楚,也在意料之中。

素贞“恶”的一面,却从未见过,让他觉得十分新奇,但并非感到畏惧,更不会因此而耿耿于怀。

毕竟其中素贞表露的深情,已经毫不掩饰,尽管可能显得有些偏执。

但自始至终,素贞又并非真的杀生害命,只是色诱不成,所以威逼而已,无甚在意。

如果只凭这幻世,就想让他看清素贞的“真面目”,从而大彻大悟,一心向佛,是完全不可能的。

不过,似是感受到真灵即将回归,无法再停留在这幻世,许仙也不再旁观,决定做出自己的应对。

亮剑!

慧剑化情丝,痴缠系千年!

于是幻世中,许宣愕然发现,他和素贞的情,竟渐渐地死灰复燃——

静时修止动修观,观空不空伊在前,争奈相思无拘检,意马心猿到卿卿;

不观生灭与无常,但逐轮回向死亡,有心持钵丛林去,又负一生一世情;

结尽同心缔尽缘,此生虽短意缠绵,与卿再世相逢日,玉树临风一少年。

···

“宁愿爱上妖,也不愿成佛?”

“永世沉沦,不得超脱。”

“这一切,值得吗?”

本心面临着质问。

······

“相公”

一声温柔的呼唤,将许仙唤醒。

素贞清丽淡雅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微微一笑,心中已有了答案。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若无双全法,宁负如来不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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