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尘世吾宁爱憎

荒无人烟,本是破败地;灵娥栖居,腐朽化神奇。

许仙走进门,举目一看,居然是个红花绿叶相映生辉的荷塘,随小青走过幽静深邃的池旁小路,不久便见到四扇云窗静掩,一个厅堂在前。

倒是花费了不少力气,他心中如此想道。

天眼观照下,这里不久前还是一座废弃的荒宅——

断垣残壁,乌鸦空中啼;枯草野丘,白骨堆岩隙。

现在却焕然一新,风景优美旷丽,让人心旷神怡。

许仙入内坐下,小青去请素贞。

不多时,帘幕揭起,香风扑面。

素贞轻移莲步,踏入厅堂,气质优雅,体态柔美。

许仙起身施礼,素贞回了万福。

“相公请坐。清明一霎雨霏霏,若不是相公借伞,我们姐妹恐难以回家,深感高谊,甚是感激。”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两者言罢,叙礼坐定。

小青在一旁捧出香茗。

虽然知道面前两位实际是蛇妖,但见其如此彬彬有礼的样子,许仙不禁也端正态度,收起了戏谑之心,将两者暂且当作真正的人来对待。

彼此对坐饮茶。

看茶叶浮沉,闻茶香氤氲。

茶罢,许仙开口道:“多谢姑娘备茶,我是来取伞的。”

他并未像之前说的那样,询问对方是否得了“相思病”。

要看对象说话,那样过于露骨,他此刻选择以退为进。

素贞闻听这话,面色微微一黯,立刻出言挽留:“难得相公到此,岂能空腹而回,家厨小酌,聊表谢意。”

不待许仙推辞,小青已如行云流水般,将菜蔬果品一一摆齐。

珍肴杂错,筵席丰盛。

色相动人,香气扑鼻。

许仙未免有些愕然,片刻之内她们就准备了这么多的饭菜?

亲手做的几无可能,这么短的时间,也不见得是别处偷的。

莫非是法力催生出来的?他惊疑。

称谢之后,他试探性地尝了一口。

唇齿留香,味蕾满足,食指大动。

色香味俱全,竟然真的不是幻术!

纵使之前已经有所预感,料想其实力不低,但许仙还是忍不住有些吃惊,他可没有如此广大神通。

虽然他也能改造事物、变化万千,但那也需要原材料,还远远没有到这样无中生有、凭空造物的地步。

昨夜大起大落、终归平静的超然心境,此时又难以入定,再起波澜。

他真的能玩得过对方吗?

许仙心中不禁开始怀疑。

等等,这不会就是他的最后一餐吧?!

待他吃饱喝足,就沦为了食物,蛇妖再将他吞吃干净。

他豁然省悟,惊觉有生以来最大的危机已经悄然降临。

温柔乡,英雄冢。

思绪至此,口中的美味顿时变得苦涩,许仙艰难地吃完,开口试探的说道:“天色将晚,我该回了。”

前进只有死亡,他决定战略性地撤退。

“相公忘记要伞了”素贞善意提醒。

许仙微松一口气,正想开口说这伞不要也罢,就留在这里替他受罪吧。

但素贞转而又道:“不过这伞,昨夜借了出去,今日仍未归还。再饮几杯酒,我让小青取回给你吧。”

呵!

许仙心中冷笑,他能感应到,自己的伞就在里屋。

“这是执意要把他留下了。”许仙不禁暗自叹息。

他之前的想法大错特错。

也是,千年蛇妖,世事洞明,怎么会和人讲感情?

他是阅历尚浅,想法太过天真。

可惜一厢情愿,终究自作多情。

不过到此等关键时刻,许仙反而恢复了坦然。

这样无需勾心斗角的硬碰硬,他也非常乐意。

已经退无可退,那就背水一战!

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快哉,壮哉!

他安之若素,三杯酒下肚。

心里杀意渐至鼎沸,做好了拼死一战的准备。

酒过三杯,素贞醉眼朦胧,率先开口:“敢问相公可曾娶亲?”

尽管之前已经听到了答案,她还是想再问一遍,再作确定。

许仙被问得猝不及防。

心中正盛的战意稍去。

他瞬间警惕,绝不能因为这伪装的姿态而麻痹!

“从未娶亲。”许仙答道,暗藏杀机。

面对妖怪,他也从未失败。

纵然这次是前所未有的强敌,他也毫无畏惧!

“我···”素贞微微一窒,终是鼓起勇气道:“我也不曾嫁人。”

?!

许仙沉默,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明明应该是“‘我也不曾杀人’,你很荣幸成为第一个”···这样的台词才对。

气氛突然变得暧昧,刚意难敌柔情似水。

“倘若相公不嫌蓬门陋质,愿自荐为丑,意欲奉侍衣裳,却不知相公可肯俯就?”素贞打破沉默,再度追问。

同时,素贞的心中也在讶异,人间的礼仪,她分明尚未熟悉,但这些话,包括之前一些用语,她却可以随口说出,仿佛脑海中本就存在印记。

不过这番言语,正合人间规矩,她就没有在意。

许仙看向眼前素贞醉红的俏脸,虽已微醺,但问得非常地认真。

而且姿态放得很低,宛若尘埃里绽放的花。

若不惜此情,他就枉为人!

许仙满腔的杀气瞬刻间全化作了情意,正欲开口答应。

心底却升起一声悠悠的叹息——

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大千世界,俱在微尘,何必拘泥,执着爱憎?

然而这恍若大彻大悟的万念俱寂,也无法尽数排遣许仙刻骨铭心的情意。

但终于还是有所作用,让他暂时恢复了理性。

许仙转而推辞道:“姑娘千金之躯,美若天仙,在下卑身贱体,飘零书剑,岂敢妄念缔结良缘?”

素贞闻言一笑:“缘分论贵贱,乃世俗之见。我与相公先因珠钗结缘,后以雨伞续缘,想来我们俩不仅前世有缘,今生也是有缘分的。还望相公切勿推辞”

听到此语,许仙恍若闻见晴天霹雳。

他忽然一阵心悸,耳边响起类似话语——

来世若有缘分;

我只想今生,不想来世;

今生今世,我们俩是有缘分的;

······

许仙不再抗拒,接受了这份情意,悟到这原来不是命中难逃的劫难,而是今生注定的缘分。

于是,他在素贞饱含期待的目光中,点头应许。

素贞立刻眉欢眼笑,兴高采烈地说道:“那我们今晚就拜堂成亲吧”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许仙也忍不住的欢喜,就要颔首答应。

但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又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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