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鹰卫狼牙

从十五年前寻到这无本的买卖算起,风破在商道上劫杀胡商少说也有四十余次了,可遇到鹰卫扮作的胡商还是头一次。

风破很想马上出手。

因为以鹰卫的身份,由他们来扮作客商,这批货物必定非比寻常,风破很想马上知道答案。

但他还是忍住了。

当年在武登峰,风破曾经和鹰卫交过手,虽然四名鹰卫在他面前还算不上什么高手,但也是三品飞鸿境了,对徒弟应该是个不小的考验。

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转眼间,三名鹰卫的攻势渐起,已经明显上了上风。

风破所见,鹰卫有两刀擦着徒弟的身旁划过,有一刀甚至已经划破了他的衣襟。

果然是飞鸿之境,只高不低。

宁岳风显然也已经察觉到不妙

在三人的轮翻攻击之下,凌厉的刀风连绵袭来,交织成了一道网,仿佛将四周的空气也隔绝了一般,让他的呼吸都变得越来越难。

夜色中,月光如洗,刀光如练,但最白的还是宁岳风的脸。

不过,宁岳风脑子还是很清哳,他知道,如果一味招架退守,将毫无胜机。

又有一刀从他头皮上划过,他似乎听到了刀刃削断发丝的声音。

他这扎发髻的手艺也是得师父亲传,乱得随意,散得任性,在刀风中自然飘若春柳,迎刃而断。

也就在侧身低头闪躲之时,宁岳风眼角余光所及,扫到了身侧的地上。

地上有一坨马粪。

只见他手中长剑裹头,脚下却急速飞旋,突然踢出了一脚。

这一脚并非踢向鹰卫,而是那坨马粪,同时他嘴里还喝道:着!

那是一坨已经风干的马粪,被宁岳风一脚踢散,朝着三名鹰卫飞去。

黑夜之中,三人直觉得有一团飞物袭来,却看不清是何物,加之宁岳风那一声“着”,三人皆以为是对方突发暗器,连忙一边后撤,一边挥刀格挡。

机会稍纵即逝。

宁岳风立时暴起,长剑急抖。

身如飞鸟投林,剑影绰绰,似一把折扇在夜空中乍开。

他这一剑,是以分剑式分刺左右两人,但实则是左虚右实。

剑光过处,宁岳风听到了一阵啸鸣,两声闷哼。

啸鸣应是自己凤离剑的剑吟之声,可这啸鸣比“破风”更急,似乎还有律动跳跃。

仿佛是以剑为弦,凌空而奏。

如此剑吟之声,宁岳风还从未听到过。

更令宁岳风心下暗惊的则是那两声闷哼。

在他虚左实右的剑招中,左刺只是虚张声势。剑势看似凌厉,可他早已算准剑锋难及对手,真正全力一搏是刺向右侧之剑。

但左右两边鹰卫皆发出了一声闷哼。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宁岳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却不敢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左边那名鹰卫的弯刀脱手而飞,持刀的右手猛然一缩,像是被什么削中了手腕一般。

这名鹰卫一脸惊愕,如见鬼神。

而右边的鹰卫则真的去见鬼了。

宁岳风的刺向他的那一剑,本是以分剑式达成声东击西之势,再趁势而进,用流剑式绕开格挡,直挑其右肩。

方才虽被逼得落于下风,但宁岳风在招架闪避中也发现,这三人刀法固然凌厉无比,但手腕上的变化却有限。

在进攻时,这或许算不上是太大的破绽,但在处于守势时,却可能是致命的弱点。

尤其是遇到用剑的高手。

眼见宁岳风的剑尖诡异般地钻出,鹰卫收刀招架已然来不及,只能身子一沉闪避。

这一闪,宁岳风的剑锋堪堪从他肩上掠过。

剑走空了。可这名鹰卫还是倒下了。

剑刃上,几朵血花绽开,那是鹰卫脖颈处鲜血喷溅而出的杰作。

剑锋未及,人却死了。

宁岳风还来不及多想,脑后风声已经袭来。

那是第三名鹰卫劈出的一刀,刀风如电。

闪避已经来不及了,撤剑回挡更加不可能,

当一丝凉意从后背传来,宁岳风好似被雷击了一般。只不过,他并未倒下,而是顺着来刀劈砍的方向一个鹞子翻身。

说是翻身,倒不如说他此时的身体就像一只被抽打的陀螺,飞旋着,然后划出了一道白光。

这一次,凤离剑的剑刃清晰地刺进了鹰卫的的身体,穿胸而过,饮血而鸣。

只是转瞬之间,三名鹰卫已经两死一伤。

余下的那名鹰卫似乎还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一脸惊恐地呆在了原地。

很快,一根木杖击中了他的太阳穴,让他闭上了眼睛。

风破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不过,他倒不是担心徒弟解决不了这最后一名鹰卫,而是有些心急,急着去夸夸徒弟。

“小子,你无碍吧。”风破走上前去,先关切地把宁岳风上下带打量了一番,还特意转到徒弟身后,查看了一下他背后的伤口。

那是一道很细的伤口,虽然渗着血,却只是伤到皮肉而已。

风破看着这道伤口,不禁微笑着点了点头:“好小子,果然是个冷血之人。”

“师父,方才是不是有些凶险?”宁岳风似乎也有些惊魂未定。

“凶险是有些凶险,不过值得。”风破拍了拍徒弟的肩膀,“你可知道,今夜一战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你小子经此一战,居然一举突破了隐锋、气澜两境,是妥妥的五品了。”风破笑着道。

“师父所言当真?”宁岳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还能有假。”风破回道,“那招分剑式,若无隐锋之境,如何能削中那鹰卫的手腕,你自己也没有料到吧?”

“的确……师父真是明察秋毫啊。”宁岳风不禁点了点头。

“当然,更值得一说还是随后的那招流剑式,出剑的分寸和时机皆拿捏得恰到好处,但其实以你当时那一剑之力,就算用顺剑式也足以破隙而进,他是挡不住的。”风破接着道。

“顺剑式?”宁岳风眉头微皱,“可徒儿就是担心他会立刀格挡,才用的流剑式。”

“他挡不了。”风破十分肯定地道,“你那一剑已成气澜之境,以他的修为,立刀格挡也不用。”

“真的吗?”宁岳风还是有些疑惑。

“当然,要不然你刺向他肩头的那一剑明明已经走空,可为何还能隔空杀人?”风破又道。

“喔,徒儿似乎明白了。”宁岳风深思了片刻,“所谓隐锋,就是剑锋之力已经不受剑身所限,看似无锋之处,其实锋已在无形之中。至于气澜吗……是不是说这无形之气已经遍及整个剑身,足以与金石相抗?”

“嗯。”风破一边听着,一边不住地点头,“你小子果然是打架的人才,悟性不错。不过还有一点,这气澜之境能伤人于无形,除了依仗剑快可化剑为气之外,还有另外之意。”

“何解?”

“落于下风,依旧气定神闲,面对生死,犹能波澜不惊。”风破明显放慢了语速。

宁岳风默默地点了点。

“好了,夸你也夸得差不多了,还有正事要办呢。”

风破又拍了拍宁岳风的肩膀,然而招呼丐帮弟子,开始在胡人的马车上翻找起来。

在翻遍了三辆马车之后,众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马车上的货物和以往并无两样。

如果一定要说有何不同,那就是这批货物中有两件白狐狸皮,算是少见。还有就是:在一辆马车中还找到几套明显是中原人的衣帽。

风破盯着那几套衣服发了会儿呆,随即对宁岳风和丐帮弟子道:“再仔细搜搜那些尸首,尤其是那几个武功最高的。”

众人应声而去,不多时,果真有了发现。

宁岳风先在一名鹰卫的皮甲衬里发现了一张羊皮舆图,图上所绘似乎是凉州以南之地。

随后,在另一名鹰卫身上也有了发现,是一件用羊皮扎捆住的小包,打开之后,里面包着的是一只兽牙。

这只兽牙有些奇怪,形似狼牙,却大如虎豹之牙,而且牙根处已经被打磨平整,还刻有文字,看起来像是北戎文。

看着这些东西,风破虽然还一时猜不到其中之意,但也意识这些鹰卫此行绝非去榷场交易这么简单。

他当即令丐帮弟子将胡人的尸首扔至僻静之处,然后只带走狼狐皮等贵重的货物,一路星夜赶回了凉州。

回到凉州之后,风破带着徒弟直奔白马寺——如果能知道这首牙上刻的是什么,或许就能推断出这些鹰卫此行的真正目的。

不过,静觉方丈在翻译牙上的文字之前,先给风破讲了这兽牙的来历。

原来,这枚兽牙还真是一枚狼牙,只不过不是普通的狼牙,而是头狼的狼牙。而且,照方丈所言,此枚狼牙之大,尤为稀少。

方丈进而解释道,和中原是以金玉之石为官印不同,北戎人是以狼牙为印信,而且狼牙越大,所代表的官位便越高。

言至此,方丈这才将狼牙印上所刻文字翻译出来:天授戎昌,汉南王印。

“汉南王印”这几个字一出,宁岳风立马忍不住叫道:“喔,我知道了,这狼牙印定是那鞑子皇帝用来封赏某人的,而这个某人很可能是我大夏朝人。”

此言一出,静觉方丈也不禁多看了宁岳风两眼,“喔,宁小施主多年未见,没想到还是如此敏锐,看来鄙寺放生池里的那些鱼没有白吃啊。”

此言一出,宁岳风一时无言以对,只能一味地傻笑。他万万没有想到,方丈会突然提起旧事,而且一句玩笑就命中了他的要害。

“你小子休要在方丈面前逞能。”风破此时在一旁道,“小小年纪,还是谦虚些为好。”

“诶,风施主言重了,老衲方才之言绝无揶揄之意。”静觉方丈连忙道,“不瞒两位,老衲心中所想其实和宁小施主可谓英雄所见略同。”

接着,静觉又朝着宁岳风道:“宁小施主不妨细细说来,老衲洗耳恭听。”

宁岳风先看了师父一眼,见风破微微点了点头,这才开了口。

“据师父所言,这队鞑子中有鹰卫随行,这说明鞑子此行绝非仅仅是为交易货物而来。而从其随身携带汉人衣帽来看,这些鞑子的目的恐怕也不只是凉州,因为在凉州城中,鞑子皆是胡人胡服,倘若是不为了去往凉州以南之地,大可不必换上我汉人衣帽。此乃其一。”

“鞑子身上还带有我夏朝的舆图,且凉州以南各州县皆在图中有标注,可见此图应当是鞑子行路所备。再说,若是只是来凉州一地,根本用不到此图。此乃其二。”

“至于那狼牙印就更好解释了,若是这印信是封赏给鞑子自己人,那必然不会出现这些扮作商队的鞑子身上。而且从印信上所刻文字来看,汉南王,这应当是指在鞑子大漠以南称王者,此乃其三。”

“由此可见,这受封之人必定是我夏朝境内,而且是凉州以南的之地。”宁岳风最后说道。

“不错,不错。”静觉方丈频频点头道,“小施主果然分析得头头是道,老衲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风破心里虽然也很高兴,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嗯,算你小子说得有些道理。不过,若所言非虚,那此事怕是非同小可。”

“风施主所言极是。”静觉丈夫也附和道,“照这狼牙印上的所受官爵来看,已是贵为王爵,若是我夏朝中果然有人甘受胡虏封赏,私敌卖国,那必然也是个位高权重之人。若是应对不利,还真有祸国之害。”

“此事的确不可小觑,看来我得再去趟靖凉王府了。”风破言罢,便匆匆向方丈告别,带着宁岳风又朝靖凉王府赶去。

在见到靖凉王罗延定之后,风破将此事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也将那枚狼牙印和舆图交给了王爷。

罗延定听罢,也是大吃一惊,在细细查看了狼牙印之后,他也对风破所言不再有疑。

因为,罗延定不仅也识的狼牙印和北戎文字,而且他还知道,北戎共分五部,只有五部首领才有王号,而其中根本没有这个“汉南王”。

可见,这所谓的汉南王绝非为北戎人所设。

可仅以目前的线索,想要找出这个可能潜伏在夏朝内的“汉南王”来,也是如大海捞针。

而此事要不要上报朝廷?罗延定也一时拿不定主意。

从内心深处而言,他完全相信风破师徒的推断。可是他担心,若是就此上报朝廷,非但查不出这个“汉南王”,反而会引祸上身。

毕竟,在大夏朝所有武将中,只有他无需兵符便可以调动数万大军——若论据兵谋反,自己无疑是最容易被人猜疑的对象。

思量再三,罗延定决定暂时将此事押下,只是命心腹之人带密信去了趟京城,将此事告之了二郎罗延海,让他暗中追查,看看是否能有所发现。

一年多来,此事也成了罗延定的一块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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