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三合一)

津木真弓将肩膀上的衣服脱下, 递回给了乌丸瞬。

“……希望您不是为了实现您的‘预言’而专门设计让宅子里停电,瞬先生。”

乌丸瞬笑出声:“怎么会?只是外面天气寒冷,又下了大雪, 所以担心身着礼裙的女士们会冷罢了。”

此时,一个女仆敲门进了化妆室。

“只是电路的一个小故障, 里穗小姐, ”她是刚刚被派去查看发生了什么事的人, “连着两天大雪,山腰上的电站已经派人抢修了。”

女仆退出门后, 乌丸瞬抬手看了看手表,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就不打扰寿星的梳妆打扮了。”

古畑映枝跟着他站起身,随即向安城里穗笑笑:“瞬先生先出去接待宾客, 里穗小姐不用紧张,按照您的节奏来,毕竟今晚您才是主角。”

在场唯二的两名“外人”退出, 安城里穗看上去像是松了一口气。

她不顾嘴巴上的口红, 大口吸了两口奶茶,这才叹了一声:“……呼,总算走了。”

津木真弓有些好奇:“他们在,你很紧张吗?”

安城里穗摆摆手:“算不上紧张啦,就是, 有点不知道怎么和他们相处?……这栋宅子里,也就他们两个过去的时候对我算得上‘好’那么一点, 所以对其他人我现在可以不假辞色, 恼怒他们捧高踩低,但对于瞬和映枝姐姐……我反而有些不知道怎么相处了。”

津木真弓回忆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样——不管是对管家还是对安城由佳, 安城里穗确实都称得上“不假辞色”,但唯独对那位兄长和他的秘书,她的态度还算“温和”。

工藤新一突然开口,“那位乌丸瞬先生……学姐对他有了解吗?”

安城里穗愣了愣:“你指什么?”

津木真弓也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工藤新一会是第一个询问乌丸瞬身份的人,说实话,她对乌丸瞬的身份与过去也十分感兴趣,但现在不是讨论的时候,本想着宴会结束再问的。

但工藤新一为什么会对他产生兴趣?

而且根据她的直觉判断……这还是与“案件”无关的“兴趣”。

安城里穗咬着吸管,思忖道:“……乌丸瞬,唔,虽然这么形容不太恰当……但是有的时候真会怀疑他是不是乌丸和的亲生儿子,父亲的陋习他是一个都没继承——当然,商场上心狠手辣的优点似乎也没继承就是了……总的来说,是个……额,合格的草包富二代?”

她顿了顿,再度开口:“一定要说和其他那种一抓一大把的富二代有什么区别的话,大概就是……脑子不太好。”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示意道,“不是在贬损他——你们也看得出来吧?他多半是有些病理性的精神类疾病,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只知道小时候由佳夫人和乌丸和带他去找过医生,至于怎么治疗的,有没有控制下来,我就不知道了。”

她又喝了两口奶茶,随即很自然地转了话题,“不说我的事了,早上那桩案子,你们调查的怎么样了?”

松成柊推了推眼镜:“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是指……?”

“目前多半已经能确定凶手,但没有决定性证据。”津木真弓补充道。

安城里穗点点头,她倒是对他们的效率没有太惊讶——所有人都在这里了,一天内出不了结果才奇怪吧?

她将奶茶杯拿开,随即拿起妆台上的口红,“那有哪里我可以帮忙的吗?”

工藤新一再度突兀地开口:“学姐还没询问案件详情?”

安城里穗似乎有些惊讶,从镜子里看向工藤新一,随即笑笑。

“我也属于嫌疑人之一嘛,这种时候如果不避嫌,到时候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没准还要牵连到你们。”

她拔开口红管,拿起桌上的唇刷开始补妆,“但如果你们已经确定了凶手的话,倒是可以和我说说?”

津木真弓把工藤新一推到一边,自己开口:“其实这案子真不复杂,是这样……”

她的话也确实没说错,这桩事件之所以现在显得如此扑朔迷离,除了一开始安城由佳有意隐瞒的各种线索与动机以外,就是因为巧合实在太多了。

特别是琴酒这个无关人士在案发后还到过一次现场,更是给案件增添了不少烟雾弹。

她简短地将案件真相给安城里穗复述了一遍,她听后点点头。

“原来如此……那按这么说,凶手确实只有可能是那个人。”她想了想,“但你们找不到确切的证据?”

“更有可能的是,证据已经被销毁了。”沉默许久的伊藤行人突然开口,“从案发到尸体被发现,中间过去了起码四五个小时,如果是有计划的周密犯罪,足以凶手处理凶器之类的证据了。”

乌丸宅建在临海的高山上,背后的悬崖下就是密林与大海,把东西往下一扔,想要再找起来,堪称大海捞针。

安城里穗突然想到了什么,“凶手……那个人的动机是什么?”

津木真弓沉默,镜子里的安城里穗看着她这幅样子,了然。

“啊,看到小真这副表情,我想我猜到动机了。”

松成柊有些奇怪:“所以,动机是什么?”

他和伊藤行人一整天几乎都在调查案发现场和尸体,动机并不是他们擅长的方向。

安城里穗慢条斯理地给自己补好口红,突然抿唇一笑。

“虽然目前还不知道下午那场乌龙是谁搞出来的,但既然他帮我们做了前半部分……我们不妨将计就计?”

“你的意思是……?”津木真弓皱眉,“但这种事一旦发酵,对你来说不是好事。”

说着,她摇摇头:“而且,哪怕对方的动机真如我们所料……你这样也未必就能把凶手逼出来。”

“逼不出来就再另行打算,至于你的第一个顾虑……”安城里穗突然回头,朝他们眨眼一笑,“我相信你们嘛。”

工藤新一耸耸肩,第一个表态:“……我没有意见。”

安城里穗站起身,伸手拍了拍津木真弓的肩膀,“有的时候我们真该学学工藤这种破起案来六亲不认的作风。”

津木真弓一时很难确定对方到底是在夸工藤新一,还是在贬他。

“……这就不必了,我现在这样挺好。”

松成柊有些疲惫地脱下了眼镜,短暂地按了按眼部周围的穴道,叹了口气:“哎……我还以为今晚可以休息了。”

“那作为补偿,咖啡和奶茶管够?”

伊藤行人的手机上也在此时恰好传来了信息。

“……正好,高木警官说他们搜查一课的人也快要到了。”

既然已经正式报了警,像这样的案子,由县里的县警上报总署请求支援查案,也是很正常的事。

目暮警官他们从下午收到报案起,就开始往这里赶了,现在倒是正好赶上。

“那么,就交给你们啦。”

安城里穗提着裙子,施施然步入自己这场腥风血雨的生日宴。

名流们的宴会总是衣香鬓影与刀光剑影共存的,尤其是安城里穗这么尴尬得不上不下的身份,看着台上的少女与“姨母”致辞的时候,台下千篇一律的笑脸中,真心的笑意大概十之三四都不到。

“这就是我讨厌大型宴会的原因。”

仿佛能准确地猜中她心中所想般,一个应和的声音从她身旁响起。

这个声音今天已经冷不丁地出现了太多次,津木真弓已经十分熟悉。

“……瞬先生,晚上好。”

津木真弓向乌丸瞬微微点头,随即借着拿取侍者托盘上的酒杯的机会,轻轻侧身,避得离他远了点。

这个少爷身上的谜题如今已经堆积到了恐怖的程度,她本能地想远离他。

乌丸瞬不知看没看出她的心思,也没跟上,任由她拉开距离,礼貌地微笑。

“香槟是酒精饮料。”

津木真弓连托盘上的饮料是什么都没看清,只是单纯想离他远点,低头看了看手手上的香槟酒,耸耸肩。

“在好朋友的生日宴上饮用度数不高的酒精,我想不会有警察来抓我的。”

“不,无关是否触犯法律……”乌丸瞬端起身旁果盘,伸手递给了她,“只是醉意并不适合你们今晚的‘活动’,不是吗?”

津木真弓握着杯子的手一顿,“……瞬先生在说什么?”

他们刚刚在化妆室商量对策的时候,乌丸瞬和古畑映枝已经离开了,他是怎么知道的?

更重要的是,如果乌丸瞬知道他们的计划,那“凶手”……

乌丸瞬神色如常,“你们年轻人在主宴结束后,不都会继续after party的活动吗?若是你现在就醉了,一会儿怕是无法享受了。”

他将手上的果盘又往前递了递,“所以,来盘西瓜解解酒吧。”

津木真弓看了那盘西瓜两秒,最终选择将手上的香槟酒随意放到旁边的桌上。

“冬天吃西瓜不利于肠胃……但您说的对,瞬先生,所以我选择不喝香槟了。”

她看向人群中的克里斯·温亚德,“温亚德女士堪称万众瞩目,这么受欢迎的女友,您不吃醋吗?”

乌丸瞬似乎勾起了一个无奈的笑容:“事实上,对于我的爱人受欢迎这件事,我已经接受良好。”

随即他将目光缓缓瞥向贝尔摩德,“至于温亚德女士……现在在会场里的人,还比不过她全球影迷粉丝数量的十万分之一,不是吗?”

他这番话里,听着仿佛将“爱人”与“温亚德女士”两个人称割裂开似的,津木真弓皱了皱眉,似乎想要开口,但被骤然而至的推门声打断。

“哐当”一声,今日第二次,宴会厅的门被粗暴地开启,撞在两边的墙面上,发出弹撞的磕碰声。

但相比起下午进门的只是个毫无气势的小警员,如今进来的人却大不相同。

声音与身型拥有同等气势的目暮警官带着一众警员走了进来,浩浩荡荡一群人,身后不乏几名穿着正装警服的警员。

气势汹汹的刑警们的加入,将这场宴会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目暮警官走进宴会厅,向着台上刚刚致完词,还没来得及下来的安城里穗走了进去。

“安城里穗小姐,您涉嫌参与一桩恶性凶杀案,希望您能和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话筒没关,警官的话就这么顺着音箱传遍了宴会厅的各个角落,人群哗然。

安城由佳也没料到这事居然会梅开二度,向台下的古畑映枝使了个眼色,古畑映枝上了台,开□□涉。

“这位警官,您……”

古畑映枝还没说完,目暮警官身后的高木警官就打断了她的话,他从口袋中拿出两份文件。

“这是立案文件,与总厅签署、请安城里穗协助调查的搜查令。”

古畑映枝的话被提前堵了回去,她接过那两份文件,上下看了看——确实符合规章流程。

她心中一紧,但仍是镇定地开口,“……在此之前,是否方便询问,对于这起案件,有什么决定性的证据,可以将嫌疑指向安城小姐?”

目暮警官似乎也早就准备好了一般,伸手从口袋中拿出一张证物袋,是轻薄的文件款式,他拆开证物袋,取出里面的一份文件。

《收养/过继协议》

“这份乌丸夫妇与安城里穗小姐双方共同拟定的过继协议,可以证明在案发时刻,安城里穗小姐确实到过案发现场。”

古畑映枝顿了一下,目光看向了台下的安城由佳。

——在场的相关者都知道,这份协议只是早晨安城由佳在慌乱下,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故意放在案发现场误导破案的证据。

而作为被乌丸家企业雇佣的打工人……她可以出面帮忙安城里穗澄清嫌疑,却没有立场将乌丸家的当家主母拖下水。

除非安城由佳自己站出来澄清。

安城由佳抬头,看着台上孤立无援与警方对峙的少女,捏紧手中的和扇骨柄。

安城里穗也低头看她,目光对上的一瞬间,安城由佳深吸一口气。

她走上台,挡在了安城里穗前面。

“这位警官……”

安城由佳沉默良久,最终开口,“里穗可以接受你们的调查,但仅凭一份协议不能定她的罪,更何况天色已晚,雪天开夜间的山路会增加不必要的危险性,今夜各位在宅子里住一晚,有什么问题可以先问,或许等到明天,就有了新的证据也说不定。”

虽然看上去仿佛是向着安城里穗说的话,却始终没有澄清那份协议的来源。

古畑映枝看到这一幕,摇了摇头,随即接口:“并且我想,哪怕是作为嫌疑人,安城小姐也拥有在律师陪同下接受审讯的权利。”

目暮警官似乎思考了一下,随即点头。

宴会的插曲就这么接近尾声,但这场“闹剧”才刚刚开始。

就像之前津木真弓推测的,在生日主宴上寿星当众被警察带走,还拿出了正规的搜查令与所谓的证据,而那证据又恰好是《收养协议》……

桩桩件件结合在一起,哪样似乎都值得一个引爆眼球的新闻标题。

安城由佳和古畑映枝自然是全力想将这事压下,以已经夜深的名义将所有宾客又在乌丸宅留了一夜,尤其关照了新闻媒体类的宾客,但仍然阻止不了发达的网络将这件事传遍整个社交平台。

宴会刚刚散场的功夫,网上的新闻就已经漫天飞舞。

古畑映枝坐在书房里,看着屏幕上跳出来的一条条新闻与信息,眉心紧皱。

“……夫人……”

安城由佳眉眼暗沉,“还没有压下去吗?”

“已经联系公司的人在做了,夫人,但是乌丸先生……走得突然,许多事情与权限都没能得到交接,目前我们也……”

“动用一切手段,三个小时内我要看到效果。”

安城由佳站起身,像是要出门,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警官和里穗安排好了吗?”

古畑映枝点点头:“安排在了里穗小姐的院中。”

警察自然是不方便住在客馆的,万一碰上喋喋不休的新闻媒体就麻烦了,干脆全都安排去了安城里穗庭院中的客房——至少他们的身份目前还只是“客人”。

但这样的门面工作显然是起不了多少效果的,在信息爆炸的时代中,消息与谣言的界限早已模糊,甚至连澄清都极有可能被划分为另一重意义的“谣言”。

安城由佳点点头,离开了书房,去往了前馆三楼那唯一的客房。

刚到客房门口,就听到了房间里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安城由香的病情仿佛骤然加重——不知是因为旅途劳累,还是因为骤闻噩耗。

“我不是说过,不能让由香夫人知道此事?”安城由佳看向房间门口的女仆们,眉目肃然,语调严厉。

女仆们苦着脸:“……由香夫人当时就在宴会厅的二楼……”

房门打开,穿着白大褂、挂着听诊器的成田真悠走了出来,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由香夫人的状况不太好,暂时无法见客……以及,请给她提供静养的环境。”

房间里的灯光不算明亮,安城由佳看不清床上病人的情形,沉默再三,终于还是点点头。

“我知道了,让姐姐保重身体,剩下的事……我来处理就好。”

但噩耗还是在深夜传来。

为了不“打扰警方办案”,相关涉案的人包括侦探社他们都从各自的住所搬离,都集中在了前馆的客房住宿——好在乌丸家足够大,这才免于拥挤。

前馆主楼的三层只有安城由香一个客房,但副楼尚有空房,连安城由佳和古畑映枝的办公地点都搬到了这里。

安城里穗的那些年轻朋友们似乎也意志消沉,都已早早睡下,乌丸瞬帮不上大忙,最终因为外放摇滚曲目太吵,被安城由佳赶出了书房,当下书房里只剩下了她和古畑映枝两人。

古畑映枝端来咖啡,放到安城由佳桌上:“由佳夫人……”

安城由佳抬头:“想说什么?”

古畑映枝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没什么。”

安城由佳却仿佛知道了什么,冷冷一笑,“你想问我为什么宴会上没有澄清?澄清完,和里穗一起被关在院子里,在警方的监视下活动吗?——然后外面只留下瞬和那群不成大器的小鬼?”

听上去是十分合理的原因——如果安城由佳也被限制了活动,那现在就真的没人主持大局了。

但……

“真的是因为这样吗?”古畑映枝冷不丁开口。

安城由佳一愣,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反驳:“什么?”

古畑映枝摇摇头:“……不,没什么,您辛苦了。”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女仆跌跌撞撞地撞开门冲了进来:“不、不好了……”

安城由佳皱眉:“什么事?好好说。”

“由香夫人、由香夫人她……她留下遗书……说是自己作的案……”

小女仆急得上气不接下气,但短短两句话中的关键词还是足以将事情阐明。

安城由佳匆匆跟着小女仆去了主楼的客房,古畑映枝叹了口气,弯下身收拾桌上倾倒的咖啡杯。

突然,一份文件从桌边滑落,她正要捡起,却被文件上的名称吸引了注意力。

《亲子鉴定证书》

检测材料:

1号检材:乌丸和先生血样,检测编号:AK01

2号检材:安城里穗女士血样,检测编号:AK02

古畑映枝看得头脑一蒙,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后,立刻翻到最后一页去查看检测结果。

……

四、鉴定意见:

在排除同卵多胞胎和近亲的前提下,支持AK01号检材所属个体与AK02号所属个体符合亲生关系。

古畑映枝看着最后四个字,只觉得四肢冰凉,甚至胃部一阵阵泛着恶心。

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双手,将这份报告重新放回桌上的文件内,随即离开了书房,走向卫生间,想去洗把脸清醒一下。

但她刚刚走到卫生间门口,还没来得及打开水龙头,就听到了隔间里传来了陌生女仆们轻声低语的声音。

“……我听说,里穗小姐那里是认了?”

“嘘——可不敢瞎说!你这是哪里听到的?”

“由佳夫人让我去给警察他们送夜宵,我听到他们说的,据说动机是因为……”

“是因为什么?”

“嗨呀,还能是因为什么?乌丸先生那人,你还不明白吗?”

“嘶……原来是因为这种事?但、但里穗小姐不是、不是……”

“只是妻子妹妹的女儿罢了,他怎么会在意?”

“……里穗小姐和由香夫人真是……太可怜了……”

古畑映枝再也听不下去,连脸也不想洗了,快步走出卫生间,离开了前馆。

馆内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了深夜,馆外从黄昏开始下的大雪却似乎没有停止的趋势,比前一晚的更来势汹汹,将整个山头都笼上了一层白色。

一个黑色的人影趁着夜深无人,避开了地上零散的积雪,压着自己的脚印,潜入了主馆的某间院子里。

他掠过院门口六只仙鹤的雕像,避过院中零散的山石,踩着小径,一路潜入了院落深处。

最后,翻过了院落深处的围墙,在山石与悬崖的交界处,挪开了一块看似被自然风化的大石,露出了底下被掩埋的一个塑料袋。

哪怕隔着漆黑的夜色,也能看清塑料袋中的血迹。

那个人影的指尖拂过塑料袋,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但下一秒,他就没有了犹豫的资格。

“啊,原来藏在这种地方……”

一个清凉的声音在漆黑的夜色中响起,让那人影一惊,他倏然回头。

津木真弓正裹着厚厚的外套,站在身后,笑着感叹。

“不得不说真是个好地方呢……确实是地毯式搜索的盲区了。”

人影刚想开溜,津木真弓却上前一步,封住了他的去路,顺便向他晃了晃手上的手机。

“通话中”三个字眼格外明亮。

她朝着手机喊,“喂喂?凶器和关键证据藏在乌丸瞬的院子后,听到了吗?封锁院子了吗?”

“干得好,津木君,你自己注意安全。”目暮警官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津木真弓笑了一声,再度看向人影。

“雪越来越大了,反正时间还有的是,我们进屋喝杯茶慢慢聊吧……”

手机的光线照亮了雪地,与角落处蹲着的人影。

“……古畑小姐。”

两分钟,古畑映枝坐在开着空调的书房里,看着桌上摆着的茶杯,脸上不见多少慌张的意思,倒是多有写叹息的意味。

“……我输了。”

津木真弓眨眨眼:“输在了……智商?”

古畑映枝端起茶杯喝了口热茶,“不,输在了心狠。”

她摇摇头,“我想过宴会上那场是不是你们和警察演的戏,但我以为,没有哪个公众人物会用自己的清白开玩笑,你们对你们的朋友……太狠了。”

挂着黑眼圈的松成柊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抬头:“你是说网络上的那些负面新闻吗?假的。”

古畑映枝这下当真吃了一惊:“什么?”

松成柊拿出电脑,在上面按了几个键,“喏,连夜编写的程序——只要接入你们的网络wifi,所有社交软件与信息都能手动控制……其实这办法你们换手机流量浏览就能破除,但很可惜,一叶障目。”

古畑映枝不再说话,半晌,叹了一声:“……由香夫人的事,也是假的吧?”

工藤新一点头,“那不用我们说你也该猜到……卫生间里的女仆对话也是假的。”

古畑映枝犹豫了一下,“那份鉴定报告……”

津木真弓毫不犹豫:“P的,你要是静下心来查一下出示报告的机构lg,会发现那是一家我们学校附近的餐馆——没办法,事急从权嘛。”

古畑映枝摇摇头:“这么说来,我之前的评价没有错误。”

“什么?”工藤新一皱眉。

“输在了心狠。”

古畑映枝抬头,目光在房中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了津木真弓脸上。

“——你们能用这样的方法逼我产生愧疚之心,从而来找关键证据,试图转移警方目光,帮安城里穗脱罪……就说明你们对我的动机,以及乌丸和做的所有事都一清二楚。”

“纠正一下,”津木真弓撇了撇嘴,“——当然,不是为了脱罪,只是告诉你,这个办法是里穗学姐自己想出来的——你说的不错,你确实输给了她的心狠。”

连自己都下得去手泼脏水的心狠。

虽然大部分的舆论都能控制在他们手中,但别说这个仓促的计划本身就漏洞百出,哪怕是“完美”的计划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未曾发生的事,没有人能保证它的过程。

更何况就算压得了舆论,那些宾客亲眼所见她被警察带走……后续解释起来总是麻烦,还不一定人家信不信。

古畑映枝真心实意地感叹:“这孩子……比我厉害多了。”

她喝完了杯中的水,认输得也十分坦荡干脆,“你们都已经推理出了我是凶手,想必案件详情也知道的很清楚了,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案发的经过他们几乎在上午就盘了出来,大概率也与事实相符,剩下的……

“有。”工藤新一开口。

古畑映枝摊摊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请讲。”

“你在空调里下了安眠药,然后等算准时间差不多,进入房间想要杀害死者,但却发现房间里除了死者,还躺着由佳夫人……但你已经来不及改换计划,只能将计就计,刺穿了死者的胸膛……”

古畑映枝没有否认,看来这确实就是案发经过。

“……但你却给了死者爬向房门口求救的机会,当时你一定是在房间里找东西,所以分散了注意力,根据我们的观察,死者桌上的陶罐被调换了——我的第一个问题就是,陶罐里面有什么?”

古畑映枝面上露出了些许惊讶之色,似乎在惊讶他们连陶罐的事都能发现,但却没有立刻回答。

“你可以将所有问题都问出来,我一次性解答。”

工藤新一也不含糊,当即继续道,“在发现死者爬向门口后,你用旁边的装饰品砸晕了他,然后补了第二刀,让他彻底死亡……但当时死者只是接近了门口的地面,不是堵在了门口——我的第二个问题,你明明做好了形成‘密室’的布置,为什么杀死死者后却没有继续布置密室?”

古畑映枝的眼中像是闪过了什么,却仍旧没有回答,“还有吗?”

“你当时的布置,我相信你是灵机一动,想要将罪责转嫁在由佳夫人身上,所以你走到窗边开了窗,试图让安眠药的药效散发得更快,让她提早醒来……”

工藤新一注视着古畑映枝的一举一动,“但比起这样,你直接装作自己是尸体的第一发现者,不是更简单吗?强行散去药效,你根本无法预估由佳夫人醒来的时间——如果我是你,我会在布置完一切后,回去换一身衣服,消除一切罪证,然后去到案发现场,装作第一发现人……甚至还能带上乌丸瞬一起。”

比起无法预估的“药效散去后清醒”,能布置出如此谨慎计划的凶手,没有理由不选择更可控的方法吧?——直接自己操控尸体的发现时间,不是更好?

工藤新一摇摇头,“其实还有很多无法解释的细节——比如你为什么要脱死者的上衣,比如你为什么要单独擦去死者胸口的血迹,比如你为什么不干脆将凶器丢下悬崖……”

他认真地看向古畑映枝,“古畑小姐,能给我的这些疑问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古畑映枝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突然一杯茶被递到了她面前。

“古畑小姐,不再喝杯茶润润嗓子吗?”

茶是松成柊倒的,杯子是津木真弓递的,她笑得一脸友好——就如刚刚在雪地中发现正在翻找凶器的自己。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转了一圈,最终看向一本正经的工藤新一,突然一笑。

“……侦探先生,虽然擅长推理案情,但却推理不了人心呢?”

她喝下杯中的茶,“抱歉,我突然不想解释了。”

工藤新一难得楞了一下:“……哈?”

古畑映枝笑得很开心,“作为一个即将进入监狱生活的囚犯,在最后的自由时光中戏耍一下看穿自己的侦探,不是什么无法理解的事吧?”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正要推门出去面对警察的包围,突然再次回头,看向津木真弓。

“……如果这也是你们计划的一部分,那么,告诉那个孩子——保持自己的心狠。”

房门敞开又合上,冷气与暖气的交替让房间里的四个人都清醒了头脑,津木真弓默默给自己倒茶,一时静默。

半晌后,伊藤行人突然开口:“这个案子会怎么判?”

工藤新一看了他一眼,“你以前从不关心犯人的下场。”

真要说起来,伊藤行人才是侦探社里和他最像的人——他们从不在乎犯人的动机与下场,他们能做的,就是将案情原原本本、真实地推理出来。

松成柊接口:“正常来说,这个案子属于情有可原。古畑映枝是因为遭到了乌丸和……那样的对待才会产生杀心,只要她能证明自己所遭受过的一切——而且还有宅子里的其他女仆可以作为证人……如果没有其他势力从旁插手的话,她的量刑不会太重。”

说着,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好了,我们也快4时没睡了……再不睡就要猝死了,现在案子破了,我先去睡了。”

伊藤行人也跟着他告辞,房间里只留了津木真弓和工藤新一。

津木真弓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再看向工藤新一,突然笑了一声。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现在,你还觉得凶手的动机原因不重要吗?”

如果不是摸清了这份“动机”,再根据这份动机,紧扣凶手的“软肋”编造那些似是而非的线索,这个案子不会轻易告破。

工藤新一抬了抬眼:“我没说过‘动机不重要’,只是我本人并不关心,也不至于让它们成为我破案路上的阻碍而已。”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不过,现在我开始好奇起她的‘动机’了。”

津木真弓有些奇怪:“谁?古畑小姐的?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并不是她的犯罪动机,而是她的……”

正当工藤新一想说什么的时候,突然一声“轰隆”的闷响声仿佛从他们脚下的山体中传来,随即便是一阵地动山摇的摇晃,让桌边坐着的两个人都重心不稳,差点跌倒地上。

“……地震?不、不对……最开始那个声音……”

津木真弓想着那声古怪的闷响。

工藤新一也有些不确定,但还是缓缓开口,“……是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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