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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木真弓赶到急诊室门口的时候, 安室透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急诊室门口的长椅上,单手按着手机,津木真弓走到他旁边一看——他正在玩俄罗斯方块。

津木真弓顿时气笑了:“你的幼驯染在急诊室里生死未卜, 你在门口玩俄罗斯方块?”

“动手的人已经死在了我的枪下,就算他真的死了我也已经帮他报了仇, 除此之外,我又不是医生和护士, 我除了在门口虚度光阴还能做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在她面前暴露了“黑暗”的一面, 安室透干脆装也不装了。

——又或者他之前也没认真装过, “我不是好人”这几个字就差刻在脸上了。

杀人取命这种事他也不再遮掩地脱口而出, 开口间云淡风轻地仿佛只是杀了一只鸡。

津木真弓下意识有些寒冷, 但下一瞬她就意识到, 对方话语里的人……是让诸伏景光躺在手术台上的罪魁祸首。

安室透的语调还是笑着的, 甚至有种漫不经心的错觉, 但却少了些平日里刻意而为的热情。

“没必要摆出这种表情, 下手杀人的那一刻就要做好被人反杀的准备——这该是我们这行所有人的觉悟,不是吗?”

他在手机上按了两下, 切了暂停,抬起头,看着她,“冤冤相报何时了是童话里才有的故事, 要是hir死了,你又很清楚地知道凶手是谁,你能控制住自己不下手吗?”

津木真弓定了定神:“……如果我知道凶手是谁,我会找出证据……”

“然后用法律制裁他?是你会给的答案。”安室透耸了耸肩,继续低头看手机。

津木真弓抿了抿唇:“但至少……我不会在朋友生死未卜的情况下先下手。”

安室透嗤笑一声,“所以你今天过来, 到底是为了探病,还是为了说教我‘不该杀人’?”

津木真弓被他的话说得有些烦躁,伸手夺过他手上的手机。

“至少不是为了看你坐在手术室门口玩俄罗斯方块!”

安室透像是没有防备一般被她轻易夺走了手机,津木真弓自己也愣了,她拿着手机想把他的游戏关了,低头一看,画面的分数才停留在一百分。

再看前面的游戏记录,最高纪录也才五百多分。

……几乎是没玩两分钟就死局重开了。

俄罗斯方块这种游戏能被玩成这样,也算是个人才。

津木真弓叹了口气,将手机还给他。

“……明明自己也急成这样,为什么还要装成那么无动于衷的样子?”

安室透拿回手机,也不再玩游戏,按熄了屏幕,向座位后的椅背靠了靠。

津木真弓坐到他旁边,“……方便的话,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吧。”

她明明才两天没见他们,居然就出了这样的事。

……虽然这两天里自己也出了不少事就是了。

安室透捏着手机,开口间有些冰冷:“没什么不方便的,但也没什么好说的……被人偷袭了。”

他顿了顿,伸手在自己的胸口比划了一下,“狙击枪,正中左胸口。”

津木真弓听得心惊肉跳:“那他……”

“如你所见,在抢救。”

津木真弓沉默了一会儿:“对方……是什么人?”

“一个小卒子,但比对了指纹和大楼的摄像头出入监控,嫌疑都指向了他。”

津木真弓惊了一下,“替死鬼?……那你还动手?!”

明知道是别人推出来替死的人,安室透还下手?

“准确来说,他是自己找死的。”

他在手机上按了两下,点开了一条新闻,递给津木真弓。

津木真弓接过一看,是某幢民宅失火的消息。

“我还没找上门,他就引爆了炸|弹,我要是警觉性再低一点,现在也躺里面了。”

安室透指了指急救室。

津木真弓看着新闻,从头到尾没提“炸|弹”两字,最终被掩盖成了煤气泄漏引发的爆|炸。

“这是你们公安掩盖的消息?”

安室透挑挑眉,“……你猜?”

津木真弓把手机扔回给他,“新闻里没提,伤亡呢?”

“你再猜?”

津木真弓简直想打他,“我猜你现在比较欠揍。”

她叹了口气,靠向座位后的靠背:“有时候真不明白你的嘴里到底几句真几句假……你刚刚还说对方是死在你的枪|下,现在转头又说是炸|弹,新闻上又说煤气爆|炸,到最后全要我来‘猜’……”

安室透轻笑,“从各种谎言中抽丝剥茧找出真相,不正是你们侦探的工作吗?”

“所以勉强作为半个同行的你们就不要来给我增添工作量了,我谢谢你。”

津木真弓侧头,看向安室透,视线正对着他时,恰巧能看到走廊尽头的急救室亮灯。

“……手术进行多久了?”

安室透没有看表,也没有看手机,“再过一小时三十八分钟就满十二小时了。”

津木真弓一惊:“这么久?!……从凌晨开始就……?”

这么一想,昨晚真的发生了很多事。

她揉了揉额头,“那既然你说了这人是替死鬼,就是已经明白了幕后黑手的身份?”

安室透侧头,笑得有些古怪,尤其是在手术室门口的走廊里,更显得诡异。

“能在那个距离上瞄准狙击的,别说日本,整个世界上也就那么几个人。”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意有所指,“对了,你的‘男朋友’就是其中之一。”

津木真弓立刻接口:“他昨夜和我在一起。”

安室透笑了一声,“一整夜?”

津木真弓:……

她没法回答,她现在连自己昨夜的记忆究竟是不是真实的都不能确定——不,她已经能确定昨夜发生了什么,但具体发生了什么……

安室透的视线在她脸上巡梭两秒,随即挪开:“不止他,还有一名近在咫尺的……你也见过,最开始和我们在一起的那个长头发男人。”

他比划了一下,“黑色的长头发,那天也在我们车上。”

津木真弓知道他说的是赤井秀一,但这也明显不可能。

……对方现在的身体都不一定能端起狙击枪。

她想了想,开口道:“听上去怎么像是你们内讧了?”

以她目前的“信息量”,在安室透面前说这种话才合理。

安室透继续笑,“这可不一定……你不知道吗?那个长头发的人是FBI的卧底。”

津木真弓反问:“那如果是他动的手,你们岂不是在这玩卧底消消乐呢?”

她的形容让安室透笑出了声,“嗯,没关系,组织里不止一批卧底。”

津木真弓当然知道,她甚至知道得比对方还清楚。

目前她接触下来的几个疑似组织中地位不低的人,几乎全是卧底。

……甚至不用加“几乎”,他们就是卧底。

“听上去你们组织仿佛是靠卧底建起来的,”她默默吐槽,“开会的时候天花板砸下来,砸中的起码八成是卧底。”

安室透突然凑近她:“哦?为什么这么说?”

津木真弓微微一愣,“嗯?”

“听上去,你好像知道很多我们组织里的卧底?”

津木真弓眨了眨眼,“难道不是吗?我总共才认识你们几个人,你们当初碰瓷我的那一车人里,一共三个人,三个全是卧底,含卧底率百分百啊……这么一看我上面说的八成都是少的了。”

安室透看着她,“……是吗?听你的说法,还以为琴酒也是卧底呢?”

津木真弓眉目不动,“他是不是卧底,不应该是你比我清楚?”

“我又不是他枕边人。”

津木真弓:如果按照传统意义上“枕边人”的标准,那她也不算是。

她向后挪了挪,有些不适应身前传来的,属于安室透的温度,但他却像是不依不挠。

“如果他是卧底,那就是他下的手。”

津木真弓:“……这是什么逻辑?”

“卧底想要下手除掉他们眼里‘忠诚的组织成员’,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津木真弓想了想:“你们的组织听上去已经够黑深残了,万一是黑吃黑呢?”

“那……谁是‘黑’?”

这话就问得很有水平了——老实说,津木真弓没想到会在诸伏景光的手术室门口,被安室透追着试探琴酒的身份。

虽然能理解对方迫切寻找凶手的心情,但她的心情还是有些微妙,好在也不算毫无防备,

“反正不是我。”她这么回答。

安室透突然开口,“那就离开他吧。”

“……啊?”津木真弓愣住。

这话题跳跃得有点厉害。

“你身边除了他明明全是卧底——按照你的定义,全都是‘好人’,为什么非要找个‘坏人’?”

安室透看她缄口不言,“怎么不说话?”

津木真弓轻笑一声,“我在思考,‘恋爱脑犯了非他不可’和‘为了和平与正义’哪个回答你更买账。”

安室透:“……那么,就是全都不是了?”

津木真弓瞥了他一眼,“你猜?”

安室透被自己的话堵了回来,也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

“啊,算是礼尚往来吗?”

“不算,真正的‘礼尚往来’是我会将你送进局子。”

安室透有些疑惑:“……嗯?”

“你的很多行为已经超过了公职人员实行机密任务时的底线,我建议你任务结束后立刻自首。”

“因为杀人?”

“……因为毫无顾忌地杀人。”她加了个形容词,“我也不想亲手送你进去。”

手术室外的长廊上陷入了诡异的静默,在这场手术即将做满十二个小时的当口,“手术中”的红灯终于熄灭。

津木真弓站起身,手术室的大门“哗啦”一声被推开。

于此同一时间响起的,是安室透含笑的声音。

“是吗?我倒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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