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光辉不再

人类的想象力十分强大。即便当时的情况完全不是如此,也会因为最后的结果而自行填补所有漏洞。这次不欢的会面,最终在婢女的眼中成为了身负姬氏一族荣辱性命的姬瑞燐忍痛装作与情郎相见不相识的悲情之会。

“啊!”婢女发现同样精心打扮的姬瑞燐,难以克制发出惊叹。

镜明没有即时转身回头,他紧捂着急速跳动的胸口。先前满心的期待与兴奋,现在多出一分恐惧与紧张,拼命地思考究竟应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这位思念已久的心上人。

得知心上人与南炎太子订婚,镜明五味陈杂、心急如焚。

体贴的敬元颖和该死的司不项没有透露更多的信息,镜明只好亲身前往南炎打听姬瑞燐的消息。姬氏瑞燐,南炎太子李奕祈的未婚妻,姬氏家主同父异母弟弟的孙女,九月初九生,年十六。这些基本信息众人皆知,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得到,但是想再深入发掘时困难重重,甚至有人盯上镜明的性命,察觉危险的镜明即时退避。最后,镜明打听到负责为姬瑞燐打造大婚首饰的工匠琥珀大师,其为朱鸟冠未能有合适的玉石做装饰烦恼不已,打算参加西兑西坤县的月夕玉石展看看是否能找到适合的玉石。

再次感谢金霞老人,留下了矿场。镜明知道一般的玉石绝对无法令琥珀大师满意,毕竟他已经否决了许多质量上乘的玉石,听说当中还包括极具盛名的禁石极渊龙晶。镜明将从矿场采得质量最优的红宝石带回昆仑,将冰晶百合研磨成粉包裹红宝石,投入凶水岩浆灼烧,配合法术炼制,最终得到一颗正面看是红宝石、侧面看是蓝宝石的双色宝石。一试即中。

镜明提出要求后,南炎说客与刺客轮番登场,最后南炎皇室竟然还向监兵城和昴江国主施压。镜明并未感到为难或是委屈,反而因为这重重阻挠坚定了他的意志,对心上人的幻想与期待越发膨胀。

镜明鼓起勇气,转身。

一模一样的赤色耳坠。

但是……

——不对。

——不对。

——不对。

不只是因为发色,而是因为失去了最重要的光辉。

镜明终于知道,为什么琥珀大师会选中那块宝石。

他追求的是那冰冷、忧伤、奋力向上挣扎的蓝光。

看到镜明失望至极、欲哭无泪的表情,姬瑞燐三年以来积压的感情瞬间爆发。

“看来我是配不上先生的宝石了!”说罢,红发少女愤然转身。

“等等!”失神的镜明毫无自觉,一把紧紧地抓住了少女的手。

红发少女回头,看见镜明橙色的双瞳变作金色。

镜明那一丝希望与挣扎,彻底压垮了红发少女。

“够了!”红发少女用力甩开镜明的手,泪水盈眶。

三年以来,多少人以期待、惋惜与失望的眼神看着她。她也想变回那个光辉不尽的姬瑞燐,但是她做不到!

那一瞬间,镜明在那双泛泪的银色双瞳里读到无尽的忧伤、不甘、愤怒与无力。

看着红发少女离去的背影,镜明悔恨不已。

为什么他会忘记那位恐怖的野魂男子和白泽悲戚的话语;

为什么他会那么傻,以为她会如记忆一样永远光辉闪耀;

为什么他会那么蠢,压抑不住失望的心情狠狠地伤害她。

姬瑞燐确实是他的白虎姐姐,而且锦上添花,拥有天仙之貌,但不是他所倾慕的自由灵动、强大无比、自信飞扬的白虎姐姐。

投机取巧,最终阴差阳错地成为量身定制。

红蓝宝石,依照约定送到琥珀大师的工坊。

姬氏一族当初之所以对镜明提出的要求反应如此激烈,正是因为他们心中有愧,心中的某处害怕甚至认定失去光辉的麒麟无法与那块宝石般配。听说二人见面不欢而散的姬氏一族彻底松了一口气,放下准备妥当的痛斥西兑玉石商人无礼放肆的文书,解散手下干将,继续满心欢喜地筹备大婚。

在世人眼中,她已经得到世上最好的一切。她若还有烦恼,未免过于奢侈与难以理解。

记忆的开端是被她分成两半的红豆糕,其中一半递给了少年。少年笑着,她也笑着,同时吞下红豆糕,随即黑暗袭来。

少年消失,惊愕的她,哭着拼命地抓取湮灭的灰烬。

她倒地,幻术解除,全身经脉断裂变回原形,灵元粉碎。

然后,火灵珠闪耀,首次听到那把熟悉的声音,充满恐惧、焦急与悲痛。

某把声音在颤抖:“燐!燐!坚持住!”“吾辈,吾辈一定会救你!”

她记得那把声音的主人——她的敬仰、她的师长、她的朋友。

却想不起对方的模样、说过的话,且再也听不见那把声音了。

她沉睡了很久,在他的呼唤下醒来。

当时一片混乱的她只觉得人类十分恐怖。

那位少年,笑得很灿烂,她相信少年毫无恶意。但是,她差点死了,所以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一边说着爱她、关心她,一边却无视她的意愿围困她的那些人。

她想逃,关心她的人把她抓回来,锁起来,密不透风地守着。

她不喝药、不吃饭、不喝水,关心她的人强行撬开她的嘴巴。

当她有点力气,她就逃走。当然,一下便被守卫和仆人抓住,她激烈反抗,因此受到拘束。

在他和他母亲的命令下,她不再受到拘束。因为知道自己走不远,也不知道该逃去哪里,她不逃了。但是,她依旧不肯吃东西,因为她一直都在她面前劝说她吃东西。别人看不见她,但是她能看见她在向食物滴入红色的液体。所以,她死也不肯开口吃东西。

将近三个月,她没有吃饭也没有喝水。当时她觉得真的特别可笑,自己这样都没有死,竟然因为吃下半块红豆糕就差点魂飞魄散。

奄奄一息之中,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的嘴巴有股暖流。吞下之后感到灵元稍稍愈合,一瞬轻松换来无尽愧疚。

明明平时磕着碰着都会泪水打转的他,被咬掉一块肉之后竟然没有哭,还在忍痛笑着说:“没关系的,燐。”“你这么久没吃东西一定很饿,那就吃到你饱为止吧。”

他,是奕祈,对她而言,如同她另一个自己存在的人。

在身体稍稍恢复,情绪稳定后她逐渐知道关于自己的事情。

她静心地听着众人眉飞色舞地诉说,很熟悉,但又很陌生。

人们都盼望着她快点痊愈,变回他们记忆之中的姬瑞燐。

可惜,无论她再怎么努力,她始终与大家的期待相去甚远。

起初,李奕祈也会说以前的事,发觉她不喜欢后便再也不说。开始李奕祈也会希望她变回原来的样子,但是很快便收起期待。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十分轻松,即便不努力他也会包容她。所以,只有在李奕祈的面前,她才能毫无顾忌地、开怀地笑。

唯独有一点她十分在意,并不是讨厌,只是觉得不该如此。

现在总是他在保护她,体谅她的感受,刻意配合她的能力。

这样一味被人保护真的可以吗?

如果是从前的自己的话,一定知道答案吧。

即便不知道,也绝不会这样踌躇与胆小吧。

因为别人失望的眼神崩溃哭泣,她讨厌这样软弱的自己。

她又在苦苦哀求她吃下双手捧着的鲜红色,她紧紧握着那颗仅剩一点火光的火灵珠痛苦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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