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昭陵之乱

“不是他!”金云英见到真正的镜明时,抱头痛哭,悔恨不止,“万一有人混入监兵城图谋不轨……”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现在不是悔恨的时候。而且还没有确定盗取手环之人的意图,未必会出现坏事,你不必过于自责。只是,为了确保国宴能够万无一失地进行,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尽全力阻止任何坏事发生。”昴江的鼓励让金云英找回了冷静。

八月十四凌晨,根据金云英描述所完成的伪镜明的肖像连同被盗白银手环的编码被下发到监兵城守卫军和长安城守备军手里。

刺客到底只是猜测,并无实证,因此官方只宣称是白银手环失窃,并解释不公开张贴公告是因为长安月夕国宴有他国游客与贵宾参加,如果这些人知道盗取英烈家属手环之事,西兑国家的颜面将荡然无存。

同时,一边嘱咐长安城守备军的首要任务是维持秩序,发现手环盗窃者时不必大张旗鼓地抓获,只需尾随盗窃者,随时掌握动向,给监兵城守卫军通报,从而减少守备军不必要的紧张和群众的恐慌;另一边吩咐监兵城守卫军加强巡查,发现盗窃者务必全力捉拿,必要时可就地处决。

八月十四朝阳升起之后,监兵城守卫军和长安城守备军再次排查各类隐患,加设路障与检查点,庆祝活动的组织人员与参与人员进行最后的排练。

各类商贩卯足全力要大赚一笔,一早准备妥当;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各类游人今日便入城提前体验月夕国宴气氛。午时之后,长安主要街道已经人山人海,十分热闹。

若非知晓手环被盗会带来的隐患,来疾肯定拉着镜明和木头好好享受这节日气氛,但是现在无论看见稀奇古怪的玩意,各具特色的小食,还是精心打扮的女子,都提不上劲。

镜明倒是若无其事地乐在其中,带着木头吃了半条街。

木头盯着麻辣兔头吞口水。

“木头,兔头还是不要吃吧……”

“为什么?兔头很好吃的。”

镜明吞吞吐吐地说:“吃兔子会被诅咒的……”

“哈哈,哪来的迷信?”来疾很诧异,镜明竟然也会有迷信的时候。

“反正我家不吃兔子。”镜明把头一撇,然后被什么吸引了注意。

来疾看着站在面具摊前认真挑选面具的镜明叹气:“你还真有心思享受节日啊。”

“你和我都没有金瞳,没办法一起帮忙找人,倒不如好好地享受这一切。”镜明的眼睛停在白虎面具上,心中的天平来回摆动,“而且,明天之后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心思玩了。”

“你还是觉得目标是外人的几率比较大?那样的话,果然是北边吧?”来疾也一个接着一个细细看着面具摊上的面具,看到苍龙面具时心中不免惊讶。

“大叔,为什么还有苍龙面具啊?”

“你看它不顺眼要砸吗?”卖面具的佟氏大叔心情非常不好,“犯错的是人,与神灵何干?我雕苍龙面具就代表我不支持西兑,有异心吗?”

“啊,大叔,我不是这个意思……”被训斥的来疾急忙道歉。

但是,佟氏大叔的怒气显然未有平息,从去年积聚下来的怒气完全被点燃了,向着刚好踩在点上的来疾申诉,“你说我一个卖面具的,雕个面具就图好看,还管别的国家怎么样吗?跟我扯什么真相,什么假仁假义,随随便便地摔我的面具。”

“大叔,我真的没想要摔你面具……”

“不是说你,是之前一对南炎小情侣!我是有预知能力知道他想要凤凰面具,特意给他留着吗?居然把我辛辛苦苦雕的朱鸟面具摔了。虽然赔了钱,但那种态度真是想想就让人生气!”

“呃?南炎人还会摔自己神灵的面具吗?”

“谁知道呢?但是也没什么奇怪吧?北冥这么好不还是有邪教!”大叔大手一挥,扯下一个面具,递给镜明,“别看了,这个适合你。”

“?”镜明一脸茫然,他一直盯着的是白虎面具,大叔递过来的却是一个玄狐面具,“大叔,我想要的是白虎面具……”

“不,就玄狐。大叔我读书不多,但是这种事情还是懂的。你就是一只被老虎吃定了的狐狸。”

“对对对,他的心是完全被白虎吃了!”听了大叔的描述,来疾莫名来劲。

“等……”未等镜明反驳,大叔接过来疾的铜钱,来疾将玄狐面具挂在镜明头上,拉起木头推着镜明离开面具摊。

“木头,玄狐面具和你镜明哥哥很相称吧?”

“是!”木头完全同意。

“分明是你不想继续挨骂,趁机走人!”镜明恶狠狠地看了来疾一眼,冲出熙攘的人群。

来疾挤过人群追上了镜明,诚恳地问道:“不让你和你白虎姐姐一双一对就这么生气?”

“……”看到来疾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小心翼翼,镜明怒气减半,将头扭向别处顺带把玄狐面具拉到脸上,用颤抖的声音说,“我只是……不喜欢你的形容,心被老虎吃了这种事情不能乱开玩笑!”

“对不起。”来疾不明白为何镜明如此生气,但他在心中发誓永远不会再提什么老虎吃心。

“明哥哥……”被两人抛下的木头也追了上来,一脸担心地看着镜明。

“没事,你和来疾哥哥继续逛吧……”镜明将木头交给来疾,淹没在来往的人潮里。

来疾看着玄狐面具消失的方向问木头:“木头,为什么镜明哥哥这么不高兴?”

“镜姐姐,的心,不见了。”

“?!”来疾并不知道明镜具体的死状,镜明也从来不提,也只把镜明抗拒吃猪心当做普通的饮食好恶。明明连南炎太子的食物好恶都知道,却不清楚好友的忌讳实在不应该。

想起父母为客栈经营暗自伤神的样子,来疾叹气:“为什么我总是会忽略最重要的事情啊……”

“来疾哥哥,明哥哥这么努力,”“一定能找回,镜姐姐的心吧?”

看着木头纯粹清澈的双眸,来疾不知如何作答。所以,来疾抱起木头去追镜明。人群熙攘,来疾着急,一不留神就和别人撞上了。

“对不起,你没事吧?!”来疾低头向男人道歉,男人掉落的东西吸引了来疾的注意。

面具摊大叔被找茬、他挨骂的原因——凤凰面具。

带着睚眦面具的粉发男人捡起凤凰面具,用袖子细心地擦了擦。

“哥哥我没事,倒是你们没事吧?”

“你喜欢面具?”一个人买两个面具怎么想也有点奇怪。

“也不是。主要还是那位大叔刻的面具栩栩如生,忍不住多买一个送给弟弟。”

送弟弟凤凰面具也让人难以理解。

“你弟弟喜欢凤凰?”来疾有意无意地补充了一句,“比朱鸟还喜欢?”

男人轻笑,镶嵌在威严的睚眦面具上那双深不可测的棕红色眼睛紧盯着来疾,“比起朱鸟更喜欢凤凰有问题吗?”

“完全没有!”全身汗毛竖起的来疾及时回答。

粉发男人满意地笑了,向来疾与木头告别:“月夕快乐。”

在睚眦面具完全消失时,提心吊胆的来疾才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欢声笑语涌入长安城的人潮里,玄狐少年独自一人如鬼魂般逆行,一直未有察觉金色的蝴蝶正飞舞在他的身旁。直到听到痛苦的呻吟声,一直盯着地面的镜明才骤然抬头。

“昭陵?!”把玄狐面具推上额头侧边的镜明正站在昭陵石梯前面。

“痛……腰,我的腰……”一位背着行囊的人,躬着消瘦的身子,扶着石梯边的白虎像,脚边还有一坛菊花酒。

“谢谢,谢谢!”对于前来帮忙的镜明,老者连声道谢。

老者是指这位先生的气质,并非指年龄或者外表。他与镜明一样,拥有乌黑的头发与双瞳,极白且粗糙的皮肤看起来不太健康。

镜明背着行李提着酒,和敲着自己背的老者一起登上石梯。

“我是来看朋友的,玄狐小兄弟你来看谁?”老者看着不停飞舞在镜明身旁的金色蝴蝶问道。

“妹妹……”

“难怪你挂着一张难过的脸。”老者抬头看向万里无云的晴空,“但还请莫在悲伤中沉浸过久,因为再次与他们相见时,我们还要将他们未能体验的事情告诉他们。”“而你,可以告诉你妹妹的事情有很多。”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镜明或许并不会如此动容,但是老者温润的声音有种神奇的力量,能令人心旷神怡,悠然自在。

在雄伟的铜镜墓碑前,老者席地而坐,菊花酒置于脚边,伸出双手从镜明手中接过行囊。镜明这才留意到老者双手的异样,似乎曾被严重烧伤。

“这是摘花的时候烧伤的。”

“?”

老者没有理会镜明的疑惑,兀自打开行李,那是一方琴,无弦的琴。

喝过酒后,老者潇洒地抚弄无弦琴:“夫人说我的琴艺进步了许多,你听听。但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抱怨了。”

十分奇妙,明明没有声音,镜明却笑了,笑老者比他弹得还糟糕。

数曲过后,菊花酒一滴不剩。

一脸心满意足的老者将无弦琴收好,伸了个大懒腰:“我与夫人约好了,要陪她好好逛逛长安。”

还想在昭陵多呆一会的镜明挥手向老者告别。

老者走了几步后,回头,转身。

“或许是老夫多管闲事,但是玄狐小兄弟你要继续呆在西兑吗?”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你继续留在西兑或许也能成就一番事业,但是如果你有更高的目标的话,不妨去外面的世界多看看,增长见闻。”

“例如?”

“天南地北。”老者又补充了一句,“甚至是笼中。”

“?!”镜明瞪大了眼睛,“笼中乃是鬼神之地,请问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去除鬼神,还是成为罗刹?”

老者意味深长地笑了:“想除鬼神或是成为罗刹,哪里都可以,不必特意去笼中。”

“虽然我对你一无所知,但从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的敌人冷酷凶残,与鬼神无异,而暗藏复仇之心的你与罗刹并无不同。”

“先生这是劝我忘却仇恨,立地成佛?”镜明轻笑,无法妥协的笑。

“哈哈。你要是去成佛,老夫就去成仙!”

包裹无弦琴的布巾被解开,老者抱着无弦琴,再次抚奏。

与先前酣畅淋漓的悠然之感不同,锋利无比的无形利刃向镜明袭来。黑曜剑被抽出,替镜明挡开了直击身体的攻击,利刃划破了退后数米的镜明的衣衫。

楼兰一行,镜明发现黑曜剑虽然无法用作攻击,但是防御能力非常强,且经过试验,即使不施加灵力也能抵抗一定程度的攻击,若是施加灵力能抵抗更强的攻击。当初镜明被昴江重重踢了一脚,却只受了一点伤,也是因为及时用黑曜剑抵挡了大部分伤害。

“咚!”镜明身后的树木倒塌。

老者只是随手一挥,镜明却用尽全力防御。

“这把剑真是非常漂亮啊。”老者叹气,“可惜,现在的你配不上。”

又是轻轻一拨,无形的利刃直击镜明。

虽然看不见形态,但是镜明凭借磨炼出来的战斗直觉知道前后两次攻击不一样,这次攻击是毫无规则,凌乱交错的无形利刃群。

躲不开!

镜明挥剑。

死?!

镜明眼前一黑。

“?”

有东西被破坏,碎裂和倒塌的声音,唯独没有痛楚。

镜明睁开紧闭的眼睛,依旧是一片黑暗。

难道是死得太快了?

“这下,看来你不得不去笼中了。”

一束光线射入,老者通过敲出的洞口与镜明对话。

镜明发现自己被包裹在一个土制圆球当中。

“这是我弄的?!”

“可不是嘛,小玄狐。”老者笑得像个顽童,“还是说,‘鬼神之力’你不想要?”

土之属相,笼中眷顾,鬼神之力,只有被世间抛离之人灵才会修炼。

“我……”

“你能做的事情可不止这些,不过你若想继续留在‘笼里’,那随便你。”

“等等!先生,你究竟是?”

“老夫只是个凡夫俗子。”老者转身,再次与镜明挥手告别。

等镜明踉踉跄跄地破坏土石圆球,从中出来时,老者已经不见踪影。

同时,与上次楼兰艳阳谷降雨后一样,镜明感到全身乏力,便扶着距离最近的铜镜墓碑歇息。手在触碰到铜镜墓碑的瞬间,镜明听到了一声巨大的鸟鸣,热风卷起。

遭天谴了?!

镜明立刻收回扶着墓碑的手,将黑曜剑支在地面撑着身体,向铜鉴国主诚心致歉。但是,热风未有停息,并且越来越强。最终,一赤一白的巨鸟地灵降落在镜明的面前。

赤鸟额头与双翼缠着火焰,白鸟周边卷着片片绿叶,它们似乎很困惑,目不转睛地盯着镜明,而镜明不敢轻举妄动。

“……”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

最终打破僵持局面的是,一声呼唤。

声音传来的方向,男子的下裳拖到了地上,但从那华贵的布料、丝线和精巧的缝制手法便知道他的身份高贵。红发赤瞳,镜明第一反应是南炎太子,但是年龄完全对不上。

红发青年两边的脚步声不一样,但其实完全能够不借助木杖行走。他所拄的木杖非同一般,未经加工,浑然天成,具有明显的枝节,与竹子相似但比竹子光滑。

青年一边摸着巨鸟的翅膀,一边介绍:“白鸟是天碧,赤鸟是映日。”

介绍完毕后,巨鸟扇了扇翅膀,似乎在不耐烦地抱怨让青年不要再摸了。

“真是罕见,天碧和映日竟然会主动接近人类。”

“在下是南炎五皇子,李奕榆。敢问兄台姓名?”

“……无氏,镜明。幸会?”本就有些发昏的镜明彻底混乱了。

随后接连出现的人令场面更加混乱。

“绝世音痴?”接到南炎太子的马车忽然拐弯前往昭陵的通报后,以为有意外发生的昴江骑着狻猊迅速赶来。

狻猊的猫性本能发作,向风火二鸟扑去。风火二鸟展翅高飞,这次狻猊可没法像抓青天那般轻松了。

昴江对眼前拄着木杖的红发青年也一脸茫然:“贵客不是南炎太子吧?”

李奕榆正要回答,却瞥见昴江身后之人,遂礼貌作揖。

昴江身后之人以威武精致的面具掩去半张脸,深邃的紫瞳与深蓝色头发交相辉映,右臂佩戴玄武银丝黑袖章,这是今日清早抵达长安城的北冥破岩篁。破岩篁因深感意外,未有作揖回拜。

“奕榆兄不是要去金乌的吗?怎么来了长安?”

镜明不祥的预感又添一分。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