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往无忌书院的最后一个十字分叉口，传来一阵惊喜之声。
“来疾！”“李奕祈？！”
李奕祈向来疾解释了镜明、姬瑞燐未有同行与前来信陵的缘由，来疾则说明了他们到信陵的起因。
“天洪劫难整理残局的时候，近侍不小心将清水大人的琴摔了。经长安最好的斫琴师多次维修与调整之后，清水大人始终觉得音色不对劲，因此想将琴送至雷霁先生处修。”
雷霁——著名斫琴师雷氏的第四代掌门人。
“刚好长盛想来北冥进修一下法术，我们就替清水大人送琴和游学来了。”
李奕祈与陆迎阳都感到疑惑，因为雷霁的工坊应在巴陵。
长盛解释说雷先生的儿子去年被揭发伪造古琴、以假充真大肆收敛钱财等恶行，雷先生觉得脸上无光，在巴陵待不下去了，于是移居信陵。
来疾与长盛抵达信陵已三天，将琴送到雷先生处后，二人一直吃喝玩乐，今天计划参观无忌书院之时才终于想起修学之事。
长盛脸红辩解：“我没有忘记游学的事情，是你说一个人玩没意思，我才陪你的！”
“明明是你先说要去金顶梨园看看梨花，冻梨、冰糖炖梨和酥梨酥，你可是一个都没落下。”
“你当时不也吃得美滋滋！”
听着来疾与长盛之间欢喜的打闹，一行人抵达无忌书院，轻松愉快的氛围顷刻沉寂。
玄色一片，无忌书院正在服丧。
正当一行人面面相觑犹豫是否离去时，书院大门打开，一位学子恭敬行礼后邀请他们进入。
“破岩君正在雪庐等候各位。”
将从学子手中接过服丧用的玄色布条系好后，一行人跟随其进入无忌书院。
鼓盆歌唱欢送死者只是仪式，真正能够做到为死者往生欢喜的始终是少数。纵然哀愁满遍，也无法抹去别具匠心的风雅景致。
破岩篁为众人解答为什么无忌书院主人逝世此等大事，竟然未有引起轰动的原因：“按照魏老先生生前的意思丧礼尽量简朴、低调。”
待品过一轮清香热茶之后，破岩篁进入正题。
“魏老先生生前一直为心疾所困，本来因心疾发作病逝并无疑问。”
大家都静候破岩篁的转折之语。
“但是，君上昨日瞻仰先生遗容时感到有些违和，遂以窥往之术读取魏老生前记忆。”
“记忆有问题？”
破岩篁点头表示魏老先生的记忆是一片空白。
来疾激动地推理：“也就是说有人在杀害了魏老先生之后，毁掉了他的记忆吧？”
“我们检查过魏老先生的遗体，并无异样。当然，这不能说明魏老先生并非遭人毒手，因为对方可能通过言语令先生情绪激动致使心疾发作。最令人在意的并非先生如何死去、为什么死去，而是为什么毁掉记忆的会是先生本人。”
“？！”
理由无非两种，一是为了保护自己，二是为了保护他人。
陆迎阳吞吞吐吐地问道：“魏老先生……不会是东苍暗桩吧？”
破岩篁微笑否定这一可能性：“虽然与东苍联系很深，但是无忌书院从二代开始，已经彻底将北冥看作母国。先生每次面对东苍暗桩质问都会骄傲地说自己是北冥人。”
“那么……会不会是魏老先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先生不是圣人，多多少少会犯错，但不至于要毁灭记忆来掩盖的程度。”回忆起魏老先生的破岩篁满脸尊敬，“魏老先生待人真诚又无微不至，这样的人绝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
所以，破岩篁认为只可能是魏老先生为了保护谁。只是魏老先生亲近之人中，无论是从作案动机还是作案可能性都被一一排除。
“会不会先生只是想要保护北冥？”李奕祈认为可能是掌握了大量机密的魏老先生为了避免自己死后被他国利用法术读取记忆，才会自行破坏记忆。
“没有这种必要。”破岩篁解释，“北冥所有掌握机密事项的书院主人都会获得君上的守护印。除了君上、君上特别授印之人和超越君上的强者，他人无法查看记忆。若是强行查看，守护印将会发动连同肉体一起消散的功效。”
“……”
虽然破岩篁说是保护印，但是其实大家都意识到那或许也是防止背叛的诅咒。
看出大家疑虑的破岩篁轻笑，表示如果他们若是真心想要泄密的话，完全不需要他人费力读取记忆。
“确实！”
守护印确实只在记忆被强行读取这一条件下发动过，从未在通过书写、言语或是肢体等方式泄密时发动。然而，这并不代表守护印只是单纯的守护。无论当事人多么希望活着，在无力反抗被强行读取记忆之时，当事人依然会死，只是可以美其名为“英勇牺牲”。
这是为了“正确”必须接受的“错误”。纵然李奕祈不认同这种“错误”，能力有限且无法提供更妥善方法的他无法加以置喙。
李奕祈深呼吸：“你们怀疑魏老先生与我们追迹的地狱恶灵有关？”
北冥当然不是平白无故将或许会成为北冥丑闻之事告知外人。
“君上在先生的书房发现了十分微弱的恶灵气息，无论两者有无联系，你们都需要确认一下吧？”
确实如此。
众人移步魏老先生的书房，眼利的来疾即时便有所发现。
“魏老先生也有一张九霄环佩！”来疾细细凝视静置案桌的古琴，“这张好像比清水大人的还好！”
“先生是爱琴之人，可惜琴艺一般。”
琴架上还陈列着诸如“绕梁”“绿绮”“独幽”等名琴。
“但是，魏老先生的画技与书法都十分精湛。”李奕祈看着悬挂在墙上的一幅幅字画感慨，“恩？这幅……”
毫无疑问，那是《牡丹亭》，只是画中人甚是怪异？
凑到李奕祈身旁的陆迎阳也不禁发出疑问：“为什么会是破岩君？”
“那不是我，是兰陵王。”
来疾疑惑表示：“你不就是兰陵王吗？”
“……”破岩篁沉默之后，带着怀念的笑容说道，“那是先生爱女幻想中的兰陵王，与真正的兰陵王还是不太一样。”
按照上善若水的吩咐，信陵君将兰陵王面具妥善安置供奉。某天，魏老先生的女儿意外发现了面具，酷爱畅想的性格和令人悲叹的兰陵王传说的共同作用之下，魏老先生的女儿对兰陵王心生向往，甚至缠着魏老先生将《牡丹亭》的男女主角画成她与兰陵王。
“恩？画中女子是魏老先生的女儿？长得真可爱！”
“是啊，真的很可爱。”长盛带着奇妙的眼神看向来疾，“可惜你与兰陵王还差十万八千里。”
“长盛，你这就过分了！”来疾站到破岩篁旁边比划，“或许有一些差距，但是怎么看我俩都不至于相差十万八千里吧？破岩君，你觉得呢？”
“你别为难破岩君了。”
来疾与长盛又开始斗嘴，被夹在中间的破岩篁带着慈爱的微笑沉默不语。
啸天来到李奕祈身旁：“啸天，有什么发现吗？”
“恶灵确实来过，而且加害了魏老先生。”
“你闻得出来？！”
“是她告诉我的。”
她——画中女子。
那刻，因与梦中情郎相会，欣喜而笑的少女流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