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日暮途远

郗超给了陆流云充足的时间,在十二月前集结待命即可,尚有两个月时间。

至少彼时的陆流云是觉得时间很充裕的,少年人很容易对未知的事情随意下自己不成熟的判断,即便是北府龙骧府史上最年轻的府司,也终究是个少年人。

离开桓温的军帐的分手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事情。三人饮食一番,陆流云听着桓郗二人高谈阔论,分析天下大势,又鄙夷建康各个世家。三人把酒言欢,不知觉已是日暮。陆流云少年心性,不能自控,已是微醺,却突然被一声雷霆大喝惊的一个激灵:“糟了!糟了!”

只见桓温拍案而起,直冲出大帐,郗超却是依然故我,仿佛见怪不怪的饮完最后一杯酒起身问道:“流云去我那住吗?”

陆流云惊愕的指了指大帐门口桓温早已不见的身影:“额,不了,我还是早日出发吧。不过桓将军他......”

“哦,也好。”郗超一脸淡然:“桓将军也是桓驸马,应该说。桓将军先是桓驸马。”郗超阴冷的笑着说出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夫人,哦不,公主可是很有手腕的人呀......”

郗超说完起身走出大帐,陆流云跟在身后。借着酒意,郗超伸了个懒腰,一阵风吹来,郗超打了个冷战,裹紧了狐裘,道:“这样的男人,也只有这样的女人可以降伏吧。”

陆流云少年心性,存心想使个坏,突然一拍脑袋:“啊对了,公子,大老爷前日也谈及了周小姐......”

郗超急速转身,瞬间酒醒,指着陆流云,一阵语塞:“你!你!”

陆流云虽与郗超以及那位周小姐过去从未谋面,但北府众人皆知,郗超与出身汝南周氏,秘书监周闵之女早有婚约,而郗超自北府消失以后,周家颜面大失,大老爷郗愔亲自登门道歉,周闵本有意取消婚约,却是那位周小姐亲自出面,表示愿意等待郗超的出现,然而待到郗超被发现以后,这门婚事便又旧事重提了。

郗超见陆流云一脸狡黠,旋即苦笑两声,仿佛陷入追思:“都这么多年了,她还在等我么?真倔啊......”

转而伸手抚摸了一下陆流云的头:”毛头小子,你懂什么。这样的年纪,真好呀。”眼神中似在追忆,似在感叹。

陆流云轻快的笑了:“我可不需要什么女人!桓将军畏之若虎,公子叹息不止,可太麻烦了。”伸了个懒腰,“我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公子要的,就是我想要的。”

“哦?我听说,可并不是这样哦。听闻夜莺府新一代有一位谢小姐生得容貌秀丽......”郗超放下手,意味深长的看着陆流云,陆流云大感局促:“公子!这.......”

郗超笑着摆了摆手,旋即漫不经心的问:“流云怎么看我和元子的呢?我们这可是第一次见面啊。”

“请恕流云无礼......”陆流云忽然下拜,郗超却伸手拦下了他,笑道:“我要在意,冲你刚才那句话就该让北府的老头子们给你上上规矩了。”

“元子和我觉得你是很好的,很对我们的脾气。”郗超摆摆手:“年纪是小了点,但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种脾气,才能跟我们一起去做那翻天的大事啊。”

“公子的事迹,来之前我已查阅过所有北府的记载也询问过一些老人,虽然记载毁去大半,但还是有人记录了一些星火,老人们对于公子的评价却是叹息,我也想亲眼来见见,所谓的北府百年的奇才,是不是一个效忠的好主人。”陆流云缓缓的说着。

“说实话,我很害怕公子和大老爷一样,已经失去了北府的‘火’。但是还好,您和桓将军的火远比我想象的更大更猛。”

“只是公子,您的身体......”陆流云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郗超却摆摆手,不以为意,转而冷静温和的看着陆流云的眼睛:“从那个地方跑出来,不褪层皮怎么可能呢?”

陆流云想到北府严苛的规条与骇人的手段,默默的点点头:“至于桓将军,流云很佩服他。但却看不懂他。”

“更看不懂公子。”

“桓将军明明是当朝驸马却心怀异志,明明雄霸图远却顾家畏妻;而公子明明是北府主人,却背离叛逃,大老爷和先府君都是忠君爱国之人,公子却选择了桓将军和他的路。”

郗超沉默的听完后,淡淡的说:“因为我曾在会稽王司马昱手下任过事,见过晋廷是怎样一个环境。我想要改变。”

“是因为司马昱不是一个好人吗?也许其他人并非如此。”陆流云问道。

郗超却叹了一声:“那个老家伙,我也看不透他,那么老却难以捉摸。但我可以保证,他绝对不是外人说的庸碌之人。他用老给他做掩护,背后翻云覆雨。所有人都说他老而和善,其实在讽刺他昏聩,可见过他的人都知道,他实在是个可怕的对手。晋廷支撑至今,他绝对功不可没。”

陆流云默默记下了司马昱的名字,能让郗超佩服的人,自己将来一定要去见见。

郗超忽然拍了拍陆流云的后背:“走吧,我们也该分手了。下次见面,希望流云别让我们失望啊。这把‘北溟剑’我交托给你,那两件事情,你也得完成。”

“今虽南渡,北复故土,欲将行?”

陆流云随即以那奇异的姿势下拜:“即行。”

旷野下的桓温军营,远远的有阵阵马的嘶鸣声,兵戈映射着如血的残阳,天地间陷入深深的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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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拜别了桓温郗超的陆流云,也来到了他的目的地,在他办事前必须先去一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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