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个谋士的功力 2

当然贾诩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跑到献帝那里,以他为依靠,继续其风口浪尖的人生。但是现如今,献帝他老人家还要依靠他人才能生存下去,这样的天子,怎么可能是贾诩的依靠呢?

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一切都要自己去担当。走在回乡的小路上,下岗谋士贾诩若有所思。

李榷、郭汜们败了。

如贾诩预测的那样,鸡蛋碰石头的结果只有一个,注定只有一个。

其实这样的结果李榷、郭汜事先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他们不愿意相信。

就像我们中间的许多人,愿意相信完美的结果,不愿相信破碎的结果,尽管后者是多么的必然。

这是人性的一个软肋,不可触摸的软肋。

大败而逃的李榷、郭汜带着人性不可触摸的软肋逃到山中,落草为寇。

这样的结局似乎也是必然的,正所谓有因就有果。只是如此人生残酷而真实得一塌糊涂,令他们几乎无法承受。

杨奉也跑了。

带着他巨大的功劳,跑了。

作为护驾有功之人,杨奉当初是从西安回来随张济一路护送献帝到洛阳的,并且参加了与李榷、郭汜们的格斗。按理说,他居功至伟,本不应该跑,而应留下来等待献帝的封赏,却也跑了。

给出的理由是追击叛军李榷、郭汜去了。

一追就再也没回来,跑到大梁定居去了。

献帝不明白杨奉为什么要作如是选择。这让他对自己的凝聚力和帝王魅力产生了怀疑,我是那么一个罩不住手下的人吗?干吗要跑啊……

曹操默然不语。

耐人寻味的默然不语。

曹操明白杨奉这是怕了他,避祸去了。

曹操猜得没错,杨奉确实怕了他了。

虽然杨奉同志护驾是居功至伟,但问题也正出在居功至伟上。

因为身处乱世,一个实力不够强大的人是不能居功至伟的,否则会很危险。

原因是曹操不可能容忍有人居功至伟的。

所以,杨奉必须跑路。

只是这样的心思,杨奉不能说,也不敢说。

这样的时代,有很多事情,一说出口就是祸。杨奉只能选择悄然上路,把疑惑留给历史,留给怅然若失的献帝。

这是他的无奈,无人能懂的无奈,除了曹操可以懂以外。

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有一个人站在了曹操面前。

其实每天,都有很多人站在曹操面前,不过曹操都视而不见。

因为他们太平庸。曹操的眼光只注视卓越的人。

这个人就很卓越,他是献帝的使者。

但是,曹操对他的头衔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此人的脸色。

他脸色红润。

在一片菜色包裹的洛阳城,一个脸色红润的人必定有迥异于常人之处。

曹操如此判断。

曹操的判断没错。

这个叫董昭的人确实不是个平庸的人。他语出惊人,董昭建议曹操挟献帝迁都,迁到许都去。

许都是曹操的地盘。把大汉都城迁到曹操的地盘上去,真是个石破天惊的想法。

更石破天惊的一点还在于董昭的身份。他是献帝的使者,却出如此主意。

所以曹操不能不对他刮目相看。

曹操以为,这样的时代,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胆略。

这个董昭就很有胆略。

说出了人人喊杀唯独曹操喊好的话。

曹操搂住了他的肩膀,似乎以此亲密动作告知这个卓而不群的年轻人,他很欣赏他。

但其实,曹操欣赏董昭的不单单是他的胆略,还有其解决问题的能力。

因为一旦迁都,就有两个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百官的反对及对他的评价;杨奉在大梁会不会高举反旗?

董昭以为头一个问题好办,因为有一个现成的理由可以利用:洛阳缺粮。如果迁到许都,大家伙儿都能混个肚皮圆,这叫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后一个问题更好办,只要给杨奉同志写封信就可以了。告诉他中央对他还是有期待的,还是盼望他早日归来。在目前状况下,千万不要做分裂国家、祸国殃民的事情。

于是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献帝重新回到“在路上”的状态,往他的下一个目的地无可奈何地走去。

行走,似乎成了他的宿命。现如今,献帝也失去了抵抗的和企图。因为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就像当初下令让曹操带兵进京时的心情一样,他赌的都是不可知的未来。

而现在的状况,仅仅是他所猜测的不可知未来的一部分。

在许都,中国式上朝在继续。

虽然和洛阳相比,宫殿小了一号,但起码是新盖的,同志们不用站在荆棘之地上班了,各自分到了新的办公室。最重要的问题是他们真的每天都能混个肚皮圆,不像在洛阳时,每天都要自力更生地去扒树皮。

于是百官们的心情由衷地好多了。虽说曹操劫持着献帝有“国贼”之嫌,但这样的世道,献帝不被劫持又能怎样呢?从被董卓劫持到被曹操劫持,献帝的人生就是被劫持的人生啊……

献帝似乎也习惯了,习惯被人劫持着上朝。

在曹操高大的阴影背后,每天,这个著名的漂一代皇帝默不做声地坐在龙椅上环视四周。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只有献帝自己知道,他什么都没想。

因为,他已经过了爱幻想的年龄了。

心有多大,猜疑就有多大

一切貌似尘埃落定。一切的尘埃却都没有落定。因为仇恨还在。

在曹操的心中,徐州是不可能绕过去的仇恨点。当献帝被他摆平后,曹操觉得,该进犯徐州了。

进犯徐州不仅是为了报杀父之仇,更是为了破刘吕之盟,刘备、吕布二人一人在徐州一人在小沛,在曹操眼里毫无疑问已结成了战略同盟。如果此二人雄赳赳气昂昂地杀到许都来,那叫一个大事不好。

许褚的眼皮往上挑了挑。

那是不屑一顾的意思。

紧接着他伸出一只大得可疑的手,在曹操面前抖了一抖,不说话。

曹操明白,他是要兵。

一只手是要五万兵的意思,如果有朝一日许褚同志伸出两只大得可疑的手,在他面前抖上一抖的话,那毫无疑问,是要十万兵。

许褚总是这样,用手势说给我五万兵,我摆平他们两个。

其实这样的年代,对于一个武将来说,交通基本靠走,通信基本靠吼,说话基本靠手,很正常。

只有谋士说话基本靠口。

口中有江湖,口中有人生,口中有刀光剑影,口就是谋士安身立命的工具和武器。

当然了,高级谋士例外。

高级谋士说话基本不靠口,靠心。

因为任何时候,口是不可靠的,心才可靠。所谓言不由衷,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荀彧是高级谋士。

他相信心,不相信口。

荀彧以为,在这个世界上,要胜人,首先必须胜其心。吕布有勇无谋,不足惧。刘备仁慈有余,英勇不足,也不足惧。但二人合二为一的话,则足可惧。因为此二人,能做到取长补短的话,厉害!

所以,现在问题的关键就是,让此二人互起疑心,让盟友成敌手,各自化长为短,那我们胜他们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荀彧说得很轻松。

许褚的眼睛睁大了。对他来说,“让盟友成敌手”不是不可能,是完全不可能。

两个战略利益一致的人,怎么可能自相残杀呢?

荀彧淡淡一笑,他觉得,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

因为心有多大,猜疑就有多大。没有一个人,可以完全地相信另一个人。这是人性难以摆脱的阴影。而我们所要利用的,就是这片阴影。

许褚听得毛骨悚然。他突然明白,谋士原来都是些诛心之人,在人性的阴暗边缘做些策划与操控的工作。

曹操则听得默不做声。毫无疑问,他想到了那个夜晚,那个充满猜疑的夜晚,那个他和陈宫分道扬镳的夜晚。

这一切竟然是真的。心有多大,猜疑就有多大。曹操很有些伤感。他沉溺于前尘往事中,觉得自己自视甚高,却到底走不出人性的阴影,一时间不能自拔,便很有心碎的感觉。

但他很快就不心碎了。

因为荀彧说出了四个字:二虎竞食。

荀彧说,“二虎竞食”就是“二虎互食”。首要的一点,是先把刘备挑起来。刘备现在自称徐州地区的最高领导人,这是不行的,不符合组织程序,他这么做说到底是陶谦卖官的结果。陶谦死了,那就既死不咎好了。但刘备要不要咎呢?我以为,也不必咎。朝廷不妨大度一点,任命他为徐州牧。

刘备一旦做上名正言顺的徐州牧,那肯定对朝廷、对丞相您要有所表示。怎么表示?丞相必须要让他杀人,杀吕布。接下来,“二虎竞食”开始了。如果刘备杀吕布马到成功,很好,我们今后只要对付刘备就可以了;如果刘备杀吕布不成功,以吕布的心胸,他必杀刘备无疑。所以二虎竞食的结果只有一个:刘备、吕布二人必死其一。

曹操听得心花怒放。

看来,这是个注定会成功的计谋。

因为心有多大,猜疑就有多大。

刘备不猜疑吗?没问题,那让吕布猜疑好了。

猜疑心一起,杀心就起。疑心与杀心永远如影随形。而现在,他要做的只是写一封信。

让游戏开始启动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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