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前尘往事

随着大雪的落下,此时本该已经天幕降下的天,居然还是亮的很通透,如同清晨的朝阳还未升起前的那一刻。唯一和那一刻不同的,只是多了一团彻骨的冷,冷得刺骨和看不见绿茵草丛的天,其实这样更忽然显得这个世界无奈的凄凉。本就有那么一丝美好的,如果说有太阳的话,可是除了这漫天飞雪,和付出冷入骨髓的代价,没有一丝温暖可用身体去接触。

村子的侧中央,有一户人家,房屋不大,现在里面确甚是热闹。有大人小孩,还有一个及其好看,许是只有三两岁的孩童。朝书科道:“你们赶紧找地方坐好,再过一刻钟咱们便开饭了。”

“今年不等大哥吗?”旁边一个约十五六岁的轻声道。

朝书科道:“今年不等了,往几年等了又等,后来所有人都吃的冷饭。今年格外的冷,饭再冷了,你们吃下肚去可不好!”

“你父亲说的对,今年咱不等你大哥了,外面这么大的雪,想必他今年还是不能来,咱们稍后便吃吧。”苏沐谦的母亲连云灵道。

想来也是,华灯初上除夕夜,冰雪连天寒风彻。在这鸟儿家禽都或冻死或冻伤的情况下,所有的饭菜即便再温暖,也不过一刻间,便丧失原本出锅的温度。

天已近晚,屋内已是亮起了通明的蜡烛。苏沐谦此刻距家仅在二里地开外,原本该行色匆匆的脚步,现在慢了下来,他在沉思,缓慢的走在雪地里,思索起了前尘往事。

如果那一年,不曾路过南明河畔,变不会认识自己的妻子;如果那一年没有意气风发想有个家,便不会害了她。

记得那是五年前的初春,二月好几,受人之托前往南明河畔商讨退敌之策,便是在那一天,遇见了茶楼里的兰若玉。当时的兰若玉年芳二十,正是一个亭亭玉立大姑娘,只是一盏茶,苏沐谦变做了决定,娶她为妻。兰若玉个头很高,性格爽朗,只在顷刻数句之间,便深深牵引了苏沐谦的心。

在她心性爽朗的同时还不乏格外豪迈的心性,个子颇高,端正美妙的身躯及乌黑长发和似闪光的双眸。

“和我一起走可好,今后你的一切有我。”苏沐谦满怀期待与自信的问。

“和你去哪里?你要我放下这家当,陪你闯荡江湖?”兰若玉用极其柔美的话问道。

苏沐谦道:“我们不用去闯荡什么江湖,就彼此组建一个家,我们的家,只要你愿意。”

“你说的那个家,除了你和我,还有多少成员?”兰若玉继续问道。

“除了你、除了我,没有其他人了;只是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有个孩子。”苏沐谦道。

兰若玉再问:“我都还没答应你呢,你这也太想的遥远了吧?你这是要我跟定你了?”

“我说了,只要你愿意。我们什么都不怕,一切有我。从今时起的若干年至一生,我都一直在。”苏沐谦眼神带着自信如光般的说。

“我可否考虑一些时日,至少你得明白,之前你我从未谋面。”兰若玉很踌躇的看着苏沐谦道。

“好,三日之后,我便再来寻你,只要你愿意。”苏沐谦放下手里茶杯看着兰若玉道。

苏沐谦在后面的几天里把要事处理妥当,便直接就近于南明河畔找了家客栈住下。他本已可以原路返回,这里的商讨之事已然完毕,可他得等兰若玉,毕竟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心跳、以及迫不及待的好想放下一切,就这样两个人归隐山林。从此不问世事,不再话江湖。现在的自己也是自己和那颗功名心在较劲罢了。不过他现在自己也不会知道,后面的几年,天地变化、世事多舛,唯有兰若玉在他身边时,才是天不怕,地不怕。

从前车马慢,而苏沐谦也不会让兰若玉骑马。此时的兰若玉已然决定,无论前路茫茫,他亦心动于自己眼前的这个意气风发二十只二的少年郎,是啊,她愿意,哪怕从此去,粗布麻衣、野菜干粮,哪怕茅草屋头、身无银两。她跟定了这个男人,心里默念百遍,这个男人叫做苏沐谦。

时年兰若玉二十有三,苏沐谦落榜未及第。风云变幻,寒沙飞石,有一个叫吴凌志的人,不知从何处修得一身技艺,到处烧杀抢掠,勾结倭人欺男霸女,所到之处无不是一片狼藉。而这一群人,少说也三五百顽徒,个个身怀高超武艺,一般自卫军团也就千人左右,且功夫欠佳,难以与之匹敌。

吴凌志等人,数月之间攻克二十城。每到一城先是宰牛杀羊,先吃喝个三五日,吃饱喝足后,继续往下一城奔去。而朝廷也几度处于内忧外患,大部队正在沿海岸抗击流寇,边军远在塞外,一时也难以援手。朝廷上更是每每狼子野心,谁都有称霸一方割地为王的计算。殊不知百姓生死,已是在他们玩弄权利之中的笑谈矣。

不到一日,吴凌志等数百人便快赶至阳城,而阳城之中共有三十万老百姓。他们手无寸铁,听得吴凌志及其队伍就快杀至,现已是城门四闭,往日热闹非凡的阳城,被吓得如魂飞魄散了一般。街头巷尾如今更是看不到一个商贩,肉眼可见的,只是那仓皇携家带口出逃城池的无辜老小。

成年男子中有骨气的那一些早已被苏沐谦带走,此刻正在城南门上的烽火台下。其实三十万人的阳城,所有带点骨气没有携家带口的男子加起来也就不到一千人。携家带口的必须走,老、弱、殘及孕妇更是不能留下。

“假如我们战败,望你们谁或许能逃出去的,在城外五十里处的凤凰山上,给我们为了三十万老百姓战死的将士立下个衣冠冢。愿我们的后来人记得,我们世世代代生活的阳城,他们的祖先曾拼死守护过。”说这话的是李阳东,他是阳城的守城将军。

其实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难免也少了许多底气,这里已经是第二十一城,前面的二十城无论人数、或是武力等,都比这阳城要强上许多,却也被那吴凌志等人轻而易举的将城池攻破,屠戮了无数无辜。

早在阳城士兵听到是吴凌志等人要来阳城抢掠时,阳城的士兵大都早已四散奔逃。这也是后面苏沐谦无奈之后再行组织身强力壮,没有携家带口的男子为军的主要原因。

“李将军此话差矣,尔等此战,我们共进退,只可胜,不许败。在我们的身后,是三十万无辜老百姓,他们都是手无寸铁,血肉之躯,我们要保护他们。至于你我今日怕是战至最后一人,也决不后退一步。”苏沐谦站了良久,终于声色严厉的顺道。

众将士纷纷附喝:“追随李将军视死如归,追随苏先生绝不后退。”

“沐谦兄,此战怕是殊途同归,贵夫人和孩子可安置妥当?”李阳东问道。

“李兄不必担忧,你的家眷不也还在城里,我想此时我妻与令堂诸人已是在一起了。”苏沐谦道。

“沐谦兄差异,我乃国之将士,当视死如归,哪怕战至流完最后一滴血,而沐谦兄不同,你本不是我阳城人,可携带妻儿远去便是。”李阳东道。

“阳城虽非我故土,可我已生活了七年,今日之福祸又岂是避又能避?”苏沐谦道。

“说来不怕沐谦兄怪罪,其实此间朝廷已无援兵,若是我今日守不住这城池,后面的所以人便就危险了。”李阳东道。

“你所思所想,我知。所以明日之战,哪怕你我都无路可退,也权当尽忠报国了。”苏沐谦道。

“沐谦兄既已决然,我便不再劝你。但愿你我之力,可挽救这世道一二吧!”李阳东轻轻叹了口气道。

李阳东挺直身躯,左手握住腰间宝剑,右手插至腰带大声喝道:“明日便是死战,此若胜,你我家人无忧,此若败,我等必赴黄泉,今吃饱喝足,明日便是死了,也好过些。”

“所有将士听令,原地休息,明日迎战。”

夜,李阳东、苏沐谦已归府;此时的兰若玉正带着嗷嗷待哺,尚在襁褓的孩子在李阳东府上。李阳东未娶妻生子,坐在正厅上的,便是李阳东刚过花甲的父母。

寥寥草草彼此间吃了一顿饭,李阳东和苏沐谦便要匆匆赶去城楼。只有他俩主心骨在,千余名将士才会安心。

临行兰若玉深深的看了苏沐谦,苏沐谦也对视着兰若玉和怀里的孩子,无话,便已出门而去。

他们彼此深知,你就是我,我即是你;你在哪我就在哪,这是三年前便将心而许的初衷。而明日无论如何,只要不死或有一人还在,也必将孩子抚养长大成人。你知我、我也知你,早已心照不宣。

次日,黎明杀机渐起。吴凌志带着他那所谓的所向披靡部队,已显然赫立在城门外五里处,早早便做好了有备而来无往不利的准备。李阳东带着所有千余将士在城楼里也是一样,剑拔弩张,风驰电荷只等是来一个杀一个,绝不后退。

旭日东升,吴凌志方已然进攻,不到一刻钟,便已突破城门,顷刻间双方将士早已厮杀成团。

那一个个怎杀得血肉模糊,怎一个个杀得残肢断臂。一个时辰过去,千余人的守城士兵,已不到百;吴凌志方也未得好处,近五百人的顽劣徒,洋洋洒洒望去些许可数,还有六十余人。

吴凌志未曾想得到,一直所向披靡,这次载了大跟头,二十一城了,就差一步,却在这里损兵折将。

李阳东和苏沐谦似有些精疲力尽,对方武力太强,我方千余人奋勇而齐上,没想也只剩下了百来号人,好在武力悬殊太大的情况下,每个将士都在殊死搏斗,这不是为了身后三十万老百姓,又是为了什么呢?若为沙场就功名,是什么也算不上的,毕竟也没了,哪还来的功名?

现在的吴凌志等人,除了吴凌志外其余全是倭人,他们手拿倭刀,个个面目狰狞,像是已又做好了冲锋的准备般。

李阳东部现已再无弓箭,唯有手中宝剑与茅还有战士们的手中刀。

不到一刻,又是一阵厮杀掠过。咦?吴凌志不知去向,居然地上没有尸体,昭然若揭肯定是跑了。李阳东与苏沐谦等人已战得疲惫至极,满手血红,盔甲溃烂、头发披散。幸运,清点人数,五十有余。

千人对战五百,吴凌志全军覆没后自己不知去向,守城将士共也只剩下了五十多人。

百姓归来,打扫战场,洗刷城墙。凡是十八岁从上,力壮者皆勇于报名参军。大多的年轻力壮者见到这次战役胜利,变毅然作了决定,自己的家自己依然可以守住,自己的妻小老弱,自己仍可以保护周全。

月后,李阳东将军重新站在城墙上,点兵调将,这次的将士比之前多了一倍。是啊,只要有希望,能够看到胜利的果实,谁不想参与其中呢,这可是一座古老城市在若干年后,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啊。

苏沐谦没有出现,此时已养好拼杀中造成的伤势,赶着马车携带妻儿,准备回故里。

他的故乡老家在离阳城八百里外的宁城,现在已出阳城城门,驾车飞驰而去,而这一次去确是与妻子的诀别。

勒马飞驰,已在阳城两百里外,此处道路狭隘,左年是山体石壁,右边则是一条深不见底的武陵河。苏沐谦坐在马车外,小心翼翼的赶车,行至前面不远处的黄松林,左年还是石壁,金黄的松就长在石头崖壁各处,道路周边皆是。右面几米远,还是武陵河,稍低头一看,便是紧迫眉头。

此时刹那间,岩壁上洋洋洒洒跳下来十来人,为首的正是那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吴凌志。

吴凌志等人一齐将马车拦住,不是为别的,这是报仇雪恨来的。不是苏沐谦的出谋划策,李阳东也不可能守得住阳城,此番损兵折将,所有的仇视都将针对在了苏沐谦身上。

无奈苏沐谦只好停住马车,提起手中剑,跃身跳出去迎敌。苏沐谦一人怎可同时敌对十个人,霎时间只见七个人愤然将他团团围住,想要摆脱我需要时间打斗。

只见另外三人,其中就有吴凌志,冲向马车,瞬间进入车内,将兰若玉用刀胁在颈子处带出马车。苏沐谦这一看怎道,只得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苏沐谦,今日种种,我必要你一家血债血偿。”吴凌志声色如钟呵斥道。

“我任凭处置,妻儿无辜,放她们过去。”苏沐谦道。

“你觉得可能吗?我吴凌志向来从不留活口,老弱皆不放,你以为你是谁?不灭你一家,我五百弟兄,冤魂不散。”吴凌志道。

“你在意的是征服几座城,只要你放她们离开,我可助你夺阳城。”苏沐谦道。

即便是缓兵之计,苏沐谦也深知,现在吴凌志已无是人可派,他定也不会再夺阳城。只是还尚无办法,将兰若玉和孩子从他手中救下。

而兰若玉亦知,苏沐谦此时无法从吴凌志等人手中救出她们母子。兰若玉道:“是个男人就别磨磨唧唧,赶紧给老娘来个痛快,或者就把刀拿开,我哪也不去,看你们打个痛快。”

这话说来也巧,吴凌志像就是这么想的,安排了一武力稍差的手下看管兰若玉,其余便一拥而上,誓要以武力让苏沐谦付出血的代价。瞬间十个人便战斗到了一起,吴凌志这边用的全是倭刀,和在阳城一样除了他自己,其余人等皆是倭国流寇。

兰若玉神情自若的抱着孩子,似在想着什么,苏沐谦已然受伤,竟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十八只手。倭刀锋利,劈在苏沐谦的背上,只见鲜血浸湿了衣裳。再猛的一下,正被吴凌志偷袭,从袖口里晃出一把匕首,刺在了苏沐谦的后腰部。苏沐谦此时已连中三刀,皆在背部,上面倭刀坎中两次,腰部还插了一把匕首,就已快没了力气。

兰若玉终于想明白,这样所有人都不可能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只有自己抱着孩子从两米外的崖边跳下去。那倭人也只站在一旁,全然不管兰若玉神情,只观苏沐谦等人打斗。

兰若玉忽的猛烈起了所有精神,三步作两部便道崖边,直接纵身一跃而下。倭人看到了,吴凌志也看到了,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们停止了打斗,苏沐谦血淋淋的站在所有人中央。

瞬间回神,所有人便又举起了手中武器,一起向苏沐谦使去。忽然五里外金戈铁马,天上有支信号箭爆裂。这是李阳东的箭,是有敌来犯的必发之箭。

吴凌志等人看到,便急匆匆十个人从崖壁上攀爬,一刻之间,已无影无踪。李阳东已带领了两百人军队到此,只见苏沐谦满身鲜血的跪在崖边,什么也说不出来,表情呆滞。

原来自从阳城大战以后,他们就知道吴凌志肯定还没死,便每日都派人在方圆二百里内搜索,武陵河这里,刚好过了二百余里,待得到消息,赶到此处,没曾想兰若玉已抱着孩子跳了下去。

李阳东立刻命令所有将士,搭起索道,必须搜索到兰若玉和孩子。

苏沐谦感觉不到疼痛,不知自己流了多少血,也不管自己会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昏倒,他第一个要下去,可是现在他起不来,吴凌志的那把匕首还插在他腰上,他已脸色苍白,嘴唇干煸,再不救治,恐性命难保。

苏沐谦已昏倒在地,两个军医抬起他,施药的施药,包裹的包裹。好在抢救及时,性命应当无忧,只是不知多久醒来。

两百士兵找寻了三天三夜,终是找到了孩子,孩子在山崖的残壁断岩上。周遭无数血迹,兰若玉始终也未曾见到。武陵河深不见底,搭起的索道只延续不到一半。只是未曾寻到尸体,那便是最不好的好消息了,孩子许久未进食,得赶紧带回阳城。

十日后,苏沐谦从浑浑噩噩里终于醒来。这一切都不是梦,纵然自己好想只是一场梦。可是他亲眼看到自己的妻子从崖壁处跳了下去,他不能原谅自己,始终、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这辈子只能在愧疚与悔恨里度过。如果自己带一些士兵护送,这就不会发生。该死的朝廷,他只是一介布衣,纵然李阳东敢教士兵护送,李阳东便成了谋逆之人,一切只因自己是一介布衣!

“阳东兄,在下有一事相求,还望阳东兄应允?”苏沐谦微弱的声音道。

“沐谦兄但说无妨,无论刀山火海,我李阳东也决然要去。”李阳东道

“还劳烦阳东兄派人,将犬子送至宁城,交予我的母亲。”苏沐谦道

“这个没问题,沐谦兄开口,这事理应由我去,其他人的话实属不放心。”李阳东道

“那就有劳阳东兄了!”苏沐谦忧思无力的道。

又十日,李阳东已从宁城返回,此时的苏沐谦调养休息二十几日后,已渐渐完全康复。

苏沐谦对李阳东道:“阳东兄,多来叨扰,感激不尽。明日我便离开阳城,去做我妻子,今后若是有缘,你我再谈世态。”

“沐谦兄哪里话,只是不解,你从哪里而寻?”李阳东疑惑的问

“我就先从坠崖之处寻吧,一路而行,无碍。”苏沐谦道

“既沐谦兄如此,我也不好说什么,但愿他日寻得夫人,务必与我相告,切莫让我牵挂你们。”李阳东道

“他日无论好坏,定会写信与阳东兄。”苏沐谦道

两年已过,苏沐谦沿着武陵河由八百里外的阳城,找到了雍城,辗转又近于宁城以北,却仍是未见兰若玉踪影。

今时不同,我想若玉在的话,也定是希望我去看看孩子,我俩的孩子。苏沐谦自言自语道。

正好三五日后,便已是春节,理应回去看看,于是收拾了两件衣物,备好干粮,赶着破旧马车,在风雪连天、寒风瑟瑟里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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