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曼城比沙岭郡富庶得多。他一个出生于伯爵家族的勋爵，跑到沙岭郡来待着，的确会让人感到困惑。
格罗夫对这个问题早就有所准备。
原本，在他的计划里，这个问题是应该半真半假地回答给对方的。
但在品尝到这份家乡味道之后，格罗夫就觉得不能再按照计划那样执行了。
虽然晨曦公爵用的是“好奇”“为什么”这种字眼，但格罗夫确信对方其实早就已经把自己的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了。
刚才的这番发言，不过是想要试探自己罢了。
于是，格罗夫坦诚道：“因为我想要争取伯爵之位。”
“哦？”伊森挑了挑眉，绝美的脸上露出一个兴味的笑容，“我记得休斯勋爵是家中的幺子，上面还有四个兄长吧？按照帝国的爵位继承法，休斯勋爵再怎么努力，也应当无法继承伯爵之位吧？”
格罗夫点头承认道：“的确，按照长子继承制，我的确无法继承父亲的爵位。”
伊森眼中的兴味更甚：“所以，你准备怎么争取伯爵之位呢？靠钱，靠权，靠人，还是……干脆杀掉其他竞争者？”
伊森的话太过直白，吓得格罗夫的脸色都苍白了几分。
他连忙道：“不，不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我的兄长。”
伊森脸上的兴味淡去，流露出几分无趣：“哦，那你打算靠什么？靠你的聪明才智？”
格罗夫有些无奈地看了伊森一眼。
他怎么觉得这位公爵阁下好像巴不得他们兄弟几个打起来似的？
这位的真实性格和传闻中的形象未免差距太大了些吧？
格罗夫一边暗自吐槽，一边回道：“事实上，休斯家族一直都信奉着‘强者为尊，能者为上’的理念。家族中有资格的后辈都可以争取爵位的继承权。”
“竞争继承啊。”伊森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盛了一碗奶油浓汤，语气淡淡，“的确也有一些家族用这种方式来选取继承者。”
他一勺一勺地将碗中的奶油浓汤喝尽，又拿起餐巾微微拭去唇边残留的汤汁，这才继续问道：“但这又和你来到沙岭郡有什么关系？”
“我主动离开塔曼城来到沙岭郡，是为了迷惑我的兄长，给他们一种我已经放弃了竞争的错觉。”格罗夫坦诚道，“但实际上，我一直与塔曼城内的属下保有联系，如今我在塔曼城的势力甚至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的兄长。”
伊森闻言，轻笑道：“这么说来，我可以提前恭喜休斯勋爵成为新一任伯爵喽？”
格罗夫却谦逊道：“谢公爵阁下吉言。若我将来顺利继承伯爵之位，必邀请大人前来观礼。”
伊森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他再次给自己切了一块烟熏鲑鱼，道：“那么，未来的伯爵阁下、塔曼城领主，你对沙岭郡怎么看？”
格罗夫愣了愣。
他微微皱眉：“公爵阁下，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伊森把一小块鲑鱼塞进口中，优雅咀嚼几下，然后咽下：“任何一块领地，都是靠着本土资源发展起来的。”
“东群郡是群岛，有着丰富的海洋资源，靠着售卖珍珠贝壳以及各种海产品，就能得到大量金币。”
“黎埃郡是山区，耕地虽少，但物产丰富，靠着畜牧养殖以及特色山货，也有不错的收入。”
“科斯郡是平原，土壤肥沃，耕地辽阔，单单是外售的粮食，就能让每一代的领主都吃得膀大腰圆。”
“北山郡，虽然和沙岭郡一样被称作蛮荒之地，但境内有着大量的魔兽，光靠着冒险者的消费和各个补给点的税金，就能养活整片领地。”
“而沙岭郡，干旱少雨，黄沙遍地，白天炎热，夜晚寒冷，没有特产，也不适合种植粮食，唯一的资源是已经接近枯竭的铜矿。除此之外，领地里还盘踞着一条火龙。由于火龙的存在，这里找不到一只魔兽，自然也无法像北山郡一样靠着冒险者存活。”
伊森抬眼，看着格罗夫：“如果你是沙岭郡的领主，你会怎么做？”
格罗夫心中一凛，这问题可不好回答啊。如果太过敷衍，会被认为是怠慢，如果太过详细，又有可能被当作是对沙岭郡的觊觎。
想了想，格罗夫道：“以今天领民们的魔法天赋结果来看，或许可以从这些人身上入手？”
“详细说说。”伊森明显来了兴趣。
格罗夫继续道：“这些人的魔法天赋都不错，虽然年纪有些大了，但花点力气培养一下，晋级到初级魔法师应该没有问题。如今魔法师的数量远不如魔法盛行的年代，无论是去做冒险者，还是接受贵族或商会的雇佣，都能有不错的收入。”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培养这些人，再让他们出去打工？”伊森挑眉。
“打，打工？”格罗夫被这个新奇的说法给搞得懵了一下，但很快，他就领悟到了这个词的意思，点头道，“正是如此。”
伊森问：“那你知道，培养一个初级魔法师需要多少金钱和时间吗？”
格罗夫想了想，回答：“火系、风系、土系、水系这些常见系别的话，应该需要至少一百金币以上，不过如果您能为他们提供修炼用的魔法石的话，那么费用就微乎其微了。至于时间……至少三年吧？如果天赋足够好的话。”
伊森点了点头：“你说得很对。不过很可惜，这个回答的得分是零分。”
格罗夫皱眉：“为何？”
“因为你忘了大前提。”伊森挑眉。
“大前提？”格罗夫努力回想。
忽然，他灵光一闪：“您说的难道是……钱？”
“没错，就是钱！”伊森摆了摆手，“我早就说过，我没钱了。”
格罗夫苦笑：“公爵大人可真会开玩笑。”
能够把有市无价的精灵果酒当水喝的人，怎么可能会没有钱？
“我没开玩笑。”伊森耸耸肩，“你去打听打听就知道，我在离开帝都的时候，遣散了所有仆从，每个人都给了一笔价值不菲的遣散金，加起来总共大概有几千金币吧。”
“但即便如此……”格罗夫依旧不信，几千金币对一个公爵家族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然后呢，我又在路上买了一些物资。唔，就是你今天看到的那些面包和水，大概够整个沙岭城人吃两个月的那种。”伊森一边切碗碟中的鲑鱼，一边道，“之后我的管家就告诉我，我们所有的钱都花光啦！”
“幸好沙岭郡这边有十一位慷慨解囊的贵族，不对，是前贵族！在收获了他们的财富之后，我账上的资金终于不再是零了。”说起这个，伊森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感谢这十一位好心人的馈赠。”
伊森脸上的笑容太过真情实感，以至于格罗夫都快相信他的这番说辞了。
他艰难地勾了勾唇角，视线瞄向侯在一旁的魔偶战士，讪讪一笑：“公爵阁下可真会说笑，像您这样奢侈到用魔偶战士做仆从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呢。”
“嗐，别提了。”伊森说起这个就来气，“这些魔偶战士是家族祖上传下来的遗产，原本都是要投入战场的。炼制它们的炼金术士设计了层层机关和魔法阵，防止魔偶里的极品魔法石被敌人抠下来。没想到没防到敌人，反倒防到我这个后辈了。”
伊森怨念道：“我本来还想着，十几个魔偶战士就有十几块极品魔法石，抠下来就是一笔巨款！结果——只能用，不能卖，可恶！”
说到最后，他甚至狠狠地锤击了一下桌面。
伊森的怨念是如此真实和强烈，以至于对面的格罗夫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真相，竟然是这样的吗？
“咳咳——”
忽的，格罗夫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轻咳。
他循声看去，发声者竟是那位一直安静站立的老管家。
而伊森却像是听到了什么警告似的，瞬间坐直身体，从怨念缠身的状态恢复成笑容灿烂的模样：“抱歉抱歉，让休斯勋爵看到了失礼的一面呢！相信休斯勋爵你一定不会把刚才的事情说出去的，对吧？”
看着这个如鸢尾花盛开般的灿烂笑容，格罗夫却是浑身一颤，结结巴巴道：“当，当然。”
伊森维持着灿烂的微笑：“所以呢，正如我刚才所说的，休斯勋爵你的回答是零分哦！因为呢，钱和时间，都是我目前最为欠缺的东西呢。”
“这，这样……”格罗夫低头拿餐巾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那，让我再思考思考……”
“其实呢，我有一个现成的赚钱方法。”伊森却笑眯眯道，“不知道休斯勋爵有没有兴趣听？”
看着伊森那灿烂到过分的笑容，格罗夫的直觉告诉他，接下来的话他还是不听为妙。
于是他委婉拒绝：“这应该涉及到了沙岭郡的机密吧？我一个外人……”
“哎？瞧你这话说的！休斯勋爵你没有封君，又在我们沙岭郡住了好几年，就是我们沙岭郡人！”伊森笑眯眯地打断了格罗夫的话，“怎么能说自己是外人呢！”
不等格罗夫继续开口，伊森的手中就多了一块透明的石头：“喏，这个，就是我说的赚钱方法了。”
喂喂喂！你这是强买强卖吧！
格罗夫无语极了。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被迫去了解伊森口中的赚钱方法。
他盯着伊森手中的透明石头看了半响，最终疑惑道：“这是……宝石？”
“是，也不是。”伊森微微一笑，“这是一块魔力耗尽的下品魔法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