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红烛,星火骤跃

两旁高挺的竹林随着风抖擞,蜿蜒土路上一队人马浩浩汤汤,马蹄踏起的尘土还未落下又被风掀起飘扬。

郑屹一行人已行了两日,此时正值黄昏,暮光却已因乌云堆叠天边暗沉下来,许是有场密雨了。

苏荷靠在马车里昏沉着精神,忽听得一震滚雷,惊地坐正起来,掀起车帘布探头往外看,还伸手试了试雨水,确已有几滴掉落下。

“喊郑将军过来!”她向一旁跟着的小厮呼唤着。

不一会儿,郑屹便下了马从队尾赶上来。

“怎么了,小荷儿,是雷声吓着你了?”

他一面掀着帘子上了马车里,一面看着她问。

她弯着眼睫,扶他上车来,“外头要下雨了,你先来车里避一避。”

他也笑了,“这可不行,我带着军队,要是自己遇雨便躲,留他们在外头淋着,士兵们恐要说我不厚道。”

“那你为将军,面敌在前,他们怎么不说呢!”她不喜地回怼到。

“欸,小荷儿你还别说。”他坐在她身旁,与她谈论起来。

“我刚领了兵的时候,他们以为我是纸上谈兵的,都给我脸色瞧,后来我诺他们能赢这一仗,又带着他们回乡来,便是各个儿转对我和颜悦色,毕恭毕敬呢。”

说罢他便要起身下车,她却将他的衣袖攥住不肯松。

“我害怕,我不敢一个人。”

自然知道这是她找的理由,让个机灵的媵女陪着当然也行,只是见她一心留他,又恐她真有什么心事,他便又坐回去她身侧。

得了愿,她心满意足地靠着他的肩头。他顺势又圈起她的腰肢,将她搂入怀里,她又转而枕着他胸膛,这里比肩膀软和些。

两人便谈天,说起憧憬着的如梦似的今后。

“我其实如今娶你也算太着急了,家里连个宅院还未建成呢。我想这一回来,官家许也是有些褒奖,加之我以前存的那些,估计也够建一座。”

“那岂不是不留什么积蓄了?”

“嘿嘿,其实我愿官家高抬我,能多奖些……这般我们就能再存住些。”

“要不然我在长安做生意呢?反正父亲给了我些铺面,干脆我就自己做。”她从他怀里脱出来坐正,兴高采烈着说。这些风向她心里都有数,要抓住一个,还不容易。

“可我朝有规定,商阶不可参加科考,若以后有了孩子……”他提醒她。

“我想的是,与芙蓉和怜儿一同合伙,我只出钱和铺面,想新主意。只要钱有了保障,日后不管发生什么样儿的事,不能说轻松应对,留块金子打的保障,总不会错。”

他虽还听不太懂她的意思,不过,看她的精气神儿,应当是有把握的。他自然也支持,“咱们家里没那么多叽呱的琐事,只要你愿意,要做什么便去做吧。”

所以,她一到长安便想去碧水居寻芙蓉和怜儿,顺便告诉她们她成婚的事,也是好久没见了,真的很想念,这偌大的长安,现今也就这么两个好友。

可偏偏不巧,刚到地方,她便忽然头疼的要命,身子一弱就又病倒了。

郑屹将她送回苏府安顿好,赶忙找来了郎中。

郎中说许是以前的遗症,路途劳累颠簸才又牵扯出来,休养几日别吹风着凉,便能好了。

他万千个不舍得,想留在她身边照顾,她却推搡着,催促他复命要紧。

“这里这么多人照顾我一个,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啊!”

她躺在榻上,语气硬地劝他说到。

见他一动不动,只耷拉着眉头看着她,便故意地说:“郑将军还不走,是想让人家都知道,你还未娶我过门,就留宿在我这儿了嘛?”

“这……”

他犹豫片刻,一脸的不情愿,叹了口气,才无奈地答应了。

“我明日再来看你……”

他缓缓地起身,却久不愿离去。

她也是拿他没办法,只笑着说:“你将事情全部处理之后再来找我,不然,我可不见你。”说罢她挥挥手,别过头不去看他,好让他识相赶紧走。

他知道她的意思,便不再逗留,只一再叮嘱她喝药吃饭的事情,终于才肯离开。

此后,郑屹果真两日未来。

不过苏荷也没总想着他,婚期定在三日后,嫁娶的许多事情她都得现学,估计他那边也忙得够呛了。

严相府上一派喜气,宾客众多,城里大半的达官显贵纷至沓来,共同庆贺严公子大喜。

贺礼一箱箱不间断地抬进相府,恭贺声此起彼伏,宽宏的贴着大囍字的朱门前一群群孩童撒欢地奔来跑去,好奇地一睹平时不敢接近的华贵府邸,顺便讨些点心果子吃。

路过的百姓也蹙足观赏,更有甚者从几里外赶来凑这个热闹,相国府嫁娶一辈子也轮不到几次,谁见到了回去可是后半辈的谈资。

戏剧的是这热闹里几个真正的主角,却没一个是高兴的。

苏知韵自是有苦说不出,人人只道她一个庶女嫁到相府,等是麻雀攀上了梧桐枝头,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跳进了另一个火坑,苏荷还在背后看着她的笑话……

严禄自从知道娶来的不是苏荷后,几度想要退婚。

只怪当初严相公为了逼迫苏家动静闹得太大,覆水难收,退婚就打了苏府和严府的脸面……

严相也是不满意,人前皆大欢喜,回到屋里却立刻拉下了脸。

首先是狠狠将羽常当面又盘问了一番,再一次确认确实是苏荷的八字出了怪,又怪起苏荷来,猜测她会不会是苏家豢养的妖精……

“本想着他苏将军之女,又一身的骨气,正好管着严禄,没想到他们苏府竟这么宝贝一个女子,冒着得罪相府也要换得他女儿情愿”

严相脱着外衣啰啰嗦嗦地抱怨道,“也不知这个苏知韵庶女出身,有没有当正头的命……”

羽常不好说什么,只得好生安慰他,“开弓之箭,一切皆是命数。”他心里却也委屈,这些嫁娶之事本不该他管,未料想还能出这等岔子,叫人平白做错事儿。

严相原是不在意郑屹的,但当他得知,苏荷宁愿死守着他也不愿嫁到相府,便对他好奇起来,方又想起官家曾随口对他的嘱咐。

他刚要躺下,又忽坐起来问羽常道:“你以前是否说过那个苏烈的小徒弟,他常出入……”他看着羽常,伸着手指点着。

“碧水居?”羽常接道。

“对,就是碧水居。”以前没当回事,就翻篇了,现在想起,大有问题!

他眯着眼,摸着胡子摇头晃脑地思索着,小声吩咐让羽常继续深查下去。

去年春,碧水居曾经遭到过薛延陀探子的袭击。

其实那日,那些西州贼并不是要闯盗碧水居,而是为这乐坊里有人曾误捡了个孩子,那孩子是薛延陀的子民,探子以为坊里人居心叵测,是故意胁走的孩子,才误打误撞了。

郑屹带兵清剿过哪里,此后,那孩子便一直被偷偷寄养在碧水居里,由芙蓉和怜儿一同照料着。

郑屹一直知晓这件事,只是他觉得一个孩子,没必要惊动谁,所以只自己常守着,并未将此事禀告任何人。

严相听了羽常的禀告,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他师父当年就是因为放走了吐蕃敌方的刁民,官家对他一直心有芥蒂,如今教了个徒弟竟还敢走他的老路?”我倒要看看,他郑屹有什么能耐。

他立即将此事禀报了官家,就说碧水居包藏薛延陀贼人,郑将军知情瞒报,还有意维护……

李望听后果然变了脸色,只是念他之前斡旋探子之中,虚实交加或许有隐情,毕竟郑屹平定薛延陀,了却朝中一大心患,不论功劳皆高。

待郑将军归来时,皇帝便召集各朝臣,喜迎郑将军凯旋而归,恭贺他一举平定北地。

大殿上,各文臣武将皆闻,初出茅庐郑将军,一战成胜局,叹他风华正茂英姿飒爽,又感颇有大将风采,不愧为苏将军之徒。

欢谈之余,李望便问他到“郑将军,朕听闻你常出入碧水居?”

郑屹听到碧水居出现在官家口中,竟心里不禁打了个冷颤,笑颜也悄然收起了,他赶忙躬身回话,“陛下,微臣只是”

还未等他说完,李望便笑了出声。

他挥着衣袖笑说:“你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对这些场所有喜好也属常态,你慌什么哈哈哈……”

说罢朝上跟着他一同附和着笑起来。

郑屹低着头,不得已跟着也挤出羞涩的笑容。

“只是老臣听说,碧水居曾窝藏薛延陀贼人,至今还未曾剿清。”严相公在一旁趁机参了一句。

听罢此话,郑屹心里一阵昏沉。鲜血充至他身体的每一寸,心跟也着剧烈收缩。身上的盔甲似变成枷锁将他压榨,呼吸沉重起来。

他知道——这一日,终是来临。

他还未直起的腰杆又躬下,呼喊地向他们解释:“陛下,微臣以为那人不过是个未发育全的孩子,况且”

“难道郑将军想窝藏贼人!”这一次,他的话又被严相公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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