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阴雷劫(一)

夜风微凉,夜空深邃,星斗满天。若不是金夕一声轻咳让何夕回过神,他还站在窗前傻傻望着天,刚一回身,头晕腿脚也不听使唤,一个侧摔落了地,原来,何夕就这么直直站在窗前快六个小时了,天知道他是怎么一动不动站了那么久,缓了半天,何夕爬了起来。

走到床边,金夕睡着,脸色苍白,眉头微皱,何夕轻抚去她额头的汗珠,眼泪也不自觉落下来。这许久的时间,他在想一个问题,和金夕的相遇,究竟是福是祸,这一切,是否只是上帝开的玩笑,或许,这原本就是一场梦,只不过自己还没醒来而已。那个孩童的声音再没出现过,那句“你离开他(她),他(她)就会死”真的是诅咒吗?我的心真的在她的身体里吗?她是真实存在的吗?

何夕陷入恍惚里,他抚着金夕的脸颊,微微凉真切可触,剥开金夕的衣襟,那颗红心正印在那儿,这是我的心吗?何夕慢慢的俯下身体,将耳朵紧紧贴在红心之上,两种不同频率的跳动刺激着自己的耳膜,分不清是眩晕,是疲惫,还是心安的感觉,何夕慢慢闭上了眼睛。

五点钟的闹铃准时响起,何夕惊醒,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让他在床边坐了许久,金夕还在睡着,何夕又看了这个苍白的女人许久。窗外的天空正一点一点透出蔚蓝,何夕松了口气,他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但直觉告诉他昨日的情形和那突如其来的阴云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希望天气预报是不准的,他害怕如果连续半个月都是阴天怎么办,如果昨日的状况再出现,不论是自己还是金夕,总归有一个人要陷入危险。

替金夕掩好被子,何夕起身,满怀担忧的走到厨房,打开橱柜,之前买的红枣枸杞红糖什么的还没开封,何夕苦笑一下,开始料理起来,妈妈的小锅里,四只鸡蛋也在沸水中上下浮沉。复杂的情绪在何夕脑海中激荡,除了煮饭,他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

阳光贪婪的透过窗,想要占领房间的每一寸,何夕坐在床边,静静等待金夕醒来,看着她呼吸顺畅均匀,也许是阳光的关系吧,气色稍显安好的样子,何夕微微上扬了嘴角。

“醒了?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快告诉我你好不好?”何夕急切的像乱了阵脚般。

金夕起身靠在了床头上:“我饿了,做饭吃吧!”

“你到底怎么样啊?有没有哪里痛?你头晕吗?你。。。你还记得昨天吗?”何夕扶着金夕的肩膀,一脸紧张的询问着。

“何夕,你怎么了?我应该哪里不舒服么?昨天怎么啦?我没怎么样啊,你是不是做噩梦了?”金夕一脸诧异的看着何夕。

“怎么。。。怎么会这样?金夕,你不记得昨天的事了吗?你。。。你。。。。。。”何夕难以置信的看着金夕,一时语塞,她怎么会不记得昨天呢?

“昨天?怎么啦?我应该记得什么?何夕你别吓唬我行不行,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你恢复记忆了?”金夕捧住何夕的脸,瞪圆了眼睛打量着他。

何夕的脑子飞速旋转着,这是什么情况?这该怎么解释?这是我的梦境么?他用力的掐了自己一下,是痛的,不是梦。为什么她不记得昨天?这又是什么法术?

“金夕,我们昨天晚上,吃的什么你还记得吗?”何夕试探的问到。

“昨天晚上?何夕你是不是睡太多睡糊涂了,昨晚我们哪里吃饭啊,你中午吃过饭就开始睡,我看书看一下午,看你睡得那么香,我没叫你,后来我也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就因为昨晚没吃饭,我现在好饿。咦,你煮红糖水啦!”金夕拿起杯子,津津有问的喝起来。

何夕看着金夕,诧异着为什么金夕的记忆变了,昨天那要人性命的时刻竟变成了金夕头脑中的空白。不过看起来她的状态还好,忘记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免得她担心。

“你快煮饭吧,我去洗漱!”金夕饶有精神的蹦跳进卫生间,而在关上门的那一刻,眩晕和腿软让她跪在水池前。

失忆,是金夕装的。

“阴雷劫,此为一劫,历七劫,你死他生!”那孩童的声音再次响起。

“又是你,你到底是谁?什么阴雷,什么生死?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们?出来,你究竟怎样才肯放过我们?”金夕周围一片混沌,那孩童虚虚晃晃的声音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

“你们命中注定命数相连,这是他的阴雷,连着他的命,却是你的劫,以血养心,是你的血养着他的心,阴雷天定,劫数可避,你不靠近阴雷,便安然无恙。”

“那他呢?他会怎么样?”金夕切声询问。

“精气耗尽死门开!”孩童的声音透着死寂。

“不行,他不能死,不是说,我们谁离开了,对方就会死吗?如果我死了,他怎么活着?他若死了,我又怎么办?这该死的诅咒变了吗?”

“这不是诅咒,是命数,你历的劫是为他养的心,心成命则续,阴雷是天的事,避劫是你的事。”

“不。。。。。。不会的。。。。。。闪电,是闪电让我们变成这样的,你帮我们,闪电能让我们恢复正常对不对?你知道怎么救我们对不对?”金夕跪求着哭诉。

“你活着,他的心是拿回不去的,与闪电无关,是命数!”孩童的声音冷冷的飘着。

“不,一定有办法,求你,救救他,我要活着,我要他也活着。。。。。。”

“除非。。。。。。”

“除非什么,你快说,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我们活着!”

“雷劫初始,你与他二人交合唯一,你变成他的人,你便可无恙,但是他。。。。。。”

“他会怎么样?你快说!”

“他的生命将与你连通,你生他生,你死他死,你病他病,而且,他终生将承受阴雷之苦,无法可解,无药可医,无人能替!”

金夕陷入沉默,本以为找到了幸福,却成为海市蜃楼,本以为未来可期,却偏偏要面对两难抉择,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他的记忆会回来吗?”金夕冰冷的问询道。

“去你们相遇的地方,命运会给你们指引。”孩童回答。

“不,我是说,我受七次阴雷,他会恢复记忆吗?”

“你死他生,悉数归位!”

“那他会记得我吗?”

“这由你决定!”

“好,我懂了!”

混沌逐渐消散,只剩下一点白光也在渐行渐远,当光点消逝的刹那,金夕睁开眼睛,看见何夕正坐在床边注视着自己,眼睛泛红。她知道这不是梦,与那孩童的对话是真切的,她也暗自做了决定,如果自己活着换来的是对方一生痛苦,两个人又怎会幸福,不如成全一方安好,如果这份记忆由我主宰,那就由我独自带着这份美好离开,他便能找回自己,在原本的轨道里幸福下去。来这里的本心也是为了“归途”,这期间的相遇就当成已了的心愿,爱过,就很好。

金夕怕何夕感应到自己的心思,便想出失忆的戏码试探,没想到何夕并没有察觉,这就很好,只要何夕不胡思乱想,只要我挺过剩下的六次阴雷劫,一切都可以结束。

洗漱过后,金夕为了掩饰苍白的面容,擦了淡淡的口红,抹去浮色,显得很自然,对着镜子笑了笑,深吸一口气,又蹦跳着来到餐桌前。

“金夕,你真的没事?”何夕盛了一碗粥放在金夕跟前,关切的眼神仿佛要把金夕看穿似的。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我。。。。。。是的,我有事,因为昨晚没吃饭,我现在饿得头昏眼花的,对了,昨天的鸡还有吗?”金夕边吃鸡蛋边向锅台张望。

“哦,还有,我热给你吃。”何夕一边热着鸡汤一边看着金夕,想问些什么又开不了口,这种好像没发生任何事的状况让他有些慌张,但看着金夕状态很好,能吃能喝,也就稍稍安了心。

“今天我们去逛街吧!去锦绣那边,然后吃好吃的,然后看电影,然后去海边!”金夕兴致勃勃的规划着。

“好呀,一切听你的!”何夕微笑回应。

出发前,金夕偷偷的看了看天气预报,连续半个月的阴天并没有改变,她看着窗外此刻的晴朗与艳阳,又看看手机显示的日期,8月16日,心想着能在盛夏离开,应该满怀阳光与喜悦,来西岛不悔,兑现了与妈妈的承诺,更有了一段似梦如幻的恋爱,半生已过,了无遗憾。

正直七夕节前夕,锦绣中心到处都是节日的气氛,粉红泡泡随处可见,虽然不是周末,但也是人头攒动,还在假期中的学生们怎能错过这浪漫的中式正品情人节呢,金夕何夕也是来到这儿才恍然大悟,真是来对了呢,能在一起过一个情人节,金夕觉得真好。

“何夕何夕,我要喝奶茶,多加料的那种,喏,手机给你,帮我去买,付款密码是180717,记住了啊!”

“何夕何夕,我要吃章鱼烧,辣酱的,帮我买哈!”

“何夕何夕,我要吃冰激凌,草莓味的,帮我买!”

“何夕何夕,我要。。。。。。帮我买。。。。。。”

金夕就像个小女生一样,要何夕给自己买吃的,但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是要何夕记住那个密码,如若他恢复了记忆,有亲人最好,要真的是孤身一人,这些钱起码能帮助他应对一些事情,何夕并没有体察到这些,只是顺着金夕的意愿,为她跑腿,看她吃的开心,自己也高兴。

上午场的电影院没什么人,影片是何夕挑的,情侣座是何夕选的,从坐下来的那一刻,金夕就依偎进何夕的怀里睡觉,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有多疲惫,只是第一劫就大伤元气,还有六劫,我挺得住吗?我的血够用吗?何夕的心,会完好吧?

电影开场没多久,何夕就感受到金夕均匀的呼吸,他亲吻了她的眉心,斜靠在一边的扶手上,让金夕尽可能依着自己的胸膛,两个小时,金夕没有醒过,直到电影片尾曲播完,影院灯光亮起,何夕才轻轻的唤醒金夕。

“哎呀,我怎么睡着了,演完了?好看么?”金夕揉着眼睛问。

“你还好么?是哪里不舒服吗?”何夕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关切的看着金夕。

“我肯定是吃多了,吃那么多甜的,食困,不过现在好像都消化了,何夕,我们去云味街吃汤煮吧!”金夕欢脱的拉着何夕向外走去。

熟悉的二层楼,熟悉的汤煮香气又让何夕有了些许不知名的动容,今天运气不错,饭口的时间还能在一楼找到一桌空位,店里当然也是气氛满满啦,除了海报贴画装饰物,连每桌的酒水牌都换成了红彤彤的七夕主题,但最显眼的,还属楼梯旁那颗仿真树,树干依楼梯而立,树枝纵横交错着爬上楼梯扶手,向高处延伸到二楼围栏,树叶繁茂,但并不阻挡视线,很多红色古朴的许愿牌高低错落的垂下来,还有很多照片,照片上有情侣的笑脸,一家人的幸福,孩童的搞怪,还有可爱的猫猫狗狗,许愿牌上尽是些美好的愿望、憧憬、心情、感悟。

“何夕你看,这是许愿树啊!”金夕惊喜的说道。

“二位中午好,这是菜单,看看吃什么。美女说的没错,这不仅是许愿树哦,这是今年七夕本店的抽奖活动,凡是七夕期间在本店用餐都可以参加,你看,这是许愿牌,后面有抽奖码和副签,我们将抽取七位幸运者享受七次情侣免单活动,本月末开奖哦。想拍照留念的话我们提供立拍得。”介绍了七夕活动,点好菜,服务生留下两枚许愿签和两支笔。

金夕何夕相视一笑,低头开始动起笔来,完毕,二人互相交换,金夕的签上写着‘金夕何夕,遇此七夕,若有来生,相扶相依。----金夕于18.8.16’,而何夕的就很简单‘金夕何夕,永不分离。----何夕0816’。

“难道今生,我们就不能相扶相依了吗?”何夕低头看着金夕写的签,轻声询问仿佛在自言自语。

金夕顿了几秒说:“哎呦,押韵你懂不懂啊,我们今生当然相扶相依啊,来生也要,对吧,哈哈!哎呀,上菜了,今天我点微辣的汤煮哦!”

二人边吃边聊些有的没的,许愿签的事就岔过去了,金夕表面吃的火热享受,心里却如泣如诉,你想要的,我不能给,给了你就是害了你,我只愿你今生平安,来生若有缘,我们再生死相依吧。

糟了,我想这些,他听到怎么办?金夕突然紧张出一身冷汗,喝汤的勺子掉进碗里,她煞有介事的试探何夕:“我现在想什么你知道吗?你不是能感应到我的心声吗?”

何夕盯着金夕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你好好听听,认真点!”金夕坚持着,她在心里念着:“何夕,我爱你,我好爱你,你听到了吗?”

“你要上厕所吗?别闹了,我听不到!”何夕边说边给金夕夹菜。

“对啦,你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我真要去一趟了,你先吃着哈!”金夕起身快步冲进卫生间,眼泪顺流而下,没错,是我多虑了,如果何夕察觉得到,他不会在我假装失忆时表现得那么震惊;如果何夕察觉得到,他不会这么冷静,他的身体也不会没有反应。因为察觉不到,他才显得慌张;因为察觉不到,他才会一再问我好不好,这样很好,至少再历阴雷劫的时候,他会认为我只要睡一觉就会什么都忘了。想到这儿,金夕的身体突然感受到一股燥热,短短几秒就消失了,她的心突然悬了起来,擦干眼泪赶紧回到餐桌。

何夕正望着窗外的天空,几片阴云飘过,他皱了下眉头,看到金夕回来赶紧以笑脸相迎。

“排干净了就继续吃吧!”何夕打趣道。

“那是当然。”金夕拿起筷子,“对了,你看,今天我们也算过节了,但是没有酒啊,有点儿可惜,可这饭菜也吃的差不多了,我有个提议,一会儿我们去海边喝个痛快好不好,哎呀,想想就兴奋,海浪沙滩阳光,下酒最棒了,关键是什么你知道吗?要有辣条!”

“你不嫌晒吗?现在可是最热的时候啊!”何夕吃惊的看着金夕。

“不怕,我带遮阳伞了呀,不怕不怕!”金夕拍了拍自己的挎包说道,“好了,我吃饱了,快走吧!”

结账的时候,金夕顺带要了一打冰镇啤酒,还有一瓶50度一斤装的白酒,何夕惊愕的看着金夕,金夕却笑嘻嘻的把白酒塞进包里,还跟服务生要了一个喝白酒的口杯。许愿签也挂在了许愿树上,服务生帮他们拍了两张照片,一张挂在了许愿签上,另一张被金夕夹在手机壳里,照片上,二人的笑容很好看。

走向海滩的路笔直延伸着,太阳就在二人头顶耀武扬威,金夕何夕手牵着手,并没有撑开遮阳伞,偶尔有片云遮住太阳,只是几秒,让二人各自紧张。薄薄的阴云抵不过太阳的炙烤,很快消散。金夕祈祷着,如果死亡终将而至,就请来的再慢些吧,这乞求并不过分;何夕也祈祷着,不要让昨日的场景再次发生,不要让金夕再陷入危险,请让这烈日再烈一点,别被乌云再遮了去。

既然有了你,一切皆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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