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德贵提着一个小包袱，走进林子伦的房间。
他问道：“队长，营部怎么说？”
林子伦又弄了一水囊羊奶，拿着麦管正在喂小黑狗。
看着苏德贵胖胖的络腮胡脸，他笑道：“德贵来啦，自己坐撒。”
苏德贵找了个凳子坐下。
林子伦说道：“程老大说，让我们最近哪都别去，就在营里等师部的新任务。”
“哦，那队长，我们最近不就没事了么？”
“没事好啊德贵，咱们摸摸鱼不好吗？”
苏德贵没接话。
队长嘴里经常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懒得逐一去问是什么意思。
看着他一脸怜爱地抚摸着小黑狗。
苏德贵问道：“队长，你就这么喜欢狗？”
林子伦笑道：“德贵啊，你听说过一句话没？认识的人越多，就会越喜欢狗。”
“……”苏德贵无语。
队长总是有很多奇谈怪论，算了。
砰的一声，苏德贵将手里的包袱，故意重重地扔到桌子上。
他说道：“队长，我们的赏金拿到了。”
一听声音就知道，包袱里面不可能只有二十个金币。
大缙的金币很值钱。
西北行营里，普通军士一月的饷钱只有三个金币。
斥候队员每月的饷钱是五个金币。
作为小队长，林子伦的饷钱也只比斥候队员多出一个金币而已。
“那三匹胡马。”
苏德贵谨慎地放低了声音。
他说道：“我弄到马市卖了，一共卖了这么多。”
他举起了一个巴掌，一脸得色。
“五百个金币？”
林子伦故意问道。
苏德贵撇撇嘴说道：“嘿，队长，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哈。”
“三匹马一起打包卖的，卖了五十个金币，不错了。”
“加上突厥人头赏金，一共七十个金币。”
按规定战场上缴获的战马，除了优先补充自己队伍的损失外，多余的都要上缴。
私自拿去马市卖，若被师部抓到，那是要吃军法的。
军士们千里迢迢地讨生活不易。
每支部队都心照不宣，大家都这么干。
营里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然光靠军方那点微薄的薪金，军士们可不愿出生入死地干。
马市上具有正常身份的马，一匹也就二十到三十个金币。
苏德贵卖的价钱确实算不错。
“哈哈，我随便说说，德贵你还当真了。”
林子伦笑道。
“队长，你看这次怎么分啊？”
林子伦想了想，说道：“许二狗战死了，给他分十个金币吧。”
“小队公帐里再拿三十个金币，你派人给他家送去。”
“剩下的每人分六个金币刚好。”
苏德贵点点头。
作为副队长，他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
对林子伦的决定，他从未质疑过。
其他斥候小队在分配赏金时，一般都是队长、副队长拿大头，剩下的给队员。
林子伦当队长后，赏金就改成平均分配，还设立小队公账。
当有队员战死或重伤时，他都会从公账上拿钱补贴。
苏德贵是个老兵，今年快三十岁，来到西北行营从军已六年了。
他看得很清楚，自己这个队长可不简单。
这两年如果不是有他，第三小队的斥候怕是早都换过一轮了。
拿这次来说，遇到胡人修行者，他敢一个人为整个小队断后，哪个当官的做得到？
何况，队长还能从胡人修行者手里脱身。
这要是没点压箱底的活，谁信？
队长没有私心，从来不会多吃多拿，每次都跟普通队员一样平均分配赏金。
队长是个好人啊。
苏德贵放下六枚金币，拎着包袱掉头准备走。
“德贵等等。”
苏德贵停下身形。
“这次队内补员，你看下许二狗家还有没人想从军，有就优先补到队里来，你说呢？”
“队长，我知道了。”
苏德贵知道，许二狗尽管来队里不久，但一直很听话，打仗也是冲在前面。
这次人突然没了，队长心里有点内疚。
自从队长来到第三小队，队内已经很久没人阵亡过了。
这次莫名遇到了突厥修行者，许二狗的死是一个意外。
苏德贵走后，林子伦也出门了。
在大缙，一个金币等于十个银币，或一千个铜币。
他花了一个银币，在集市上买了一只母鸡和一篮鸡蛋。
回到自己小院，他匆匆走向马厩。
他提来一桶水，拿出一个棕刷，开始替大黑马刷洗。
从马嘴，马头，马身子一直刷到马腿，大黑马不断打着喷鼻表示满意。
大黑马身材高大，神清骨峻。
一双马眼又大又黑，一身鼓鼓的腱子肉，轮廓分明。
全身黑得发亮，找不到一根杂毛，马鬃又长又飘，马尾蓬松飘逸。
第一次看到大黑马的人，都忍不住要夸赞一下。
刷洗完后，他往马槽里倒了半袋豆子，打入十来个鸡蛋，用手搅拌匀净。
“乖，来吃。”
他拍了拍它的脑袋。
大黑马啃哧啃哧地吃得很香，尾巴甩得飞起。
三年前，在野人山里面，他跟着林老爹他们打猎时发现的大黑马。
那时它还是一匹离群的小黑马。
瘦得皮包骨头，非常虚弱，站都站不起来。
看到这匹小黑马的人，都说它多半喂不活。
林子伦却坚持把小黑马带了回来。
他四处找马奶喂它，慢慢才让小黑马缓了过来。
此后，他对小黑马像对儿子一样，全用精料喂它。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就是喜欢动物。
尤其是见不得孤苦伶仃的动物。
他到西北行营第一师入役时，就是带着小黑马一起来的。
那时小黑马才几个月大。
军士们都用一种诧异的眼神看林子伦。
带着一匹赢弱小马来参军，又不能骑又不能打的，这是啥操作？
别是来部队混军粮的吧？
一天天地过去。
起初孱弱的小黑马，慢慢变成了一匹威风凛凛的大黑马。
今年这个秋天，大黑马都开始上战场了。
当初的军士们，以及林家村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大黑马知道，没有林子伦，这个世界就没有它。
它喜欢这个短头发的男人。
喜欢他看自己的眼神，喜欢他的唿哨，也喜欢他喷吐的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