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第59回

“侯爷。”于学斗背着药箱进了书房,朝赵昱行礼。

“于院正免礼。”赵昱正坐在桌前,示意他:“坐。”

于学斗放下药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笑看向他:“侯爷有何吩咐?”

赵昱抬手斟了一盏茶,放在他面前:“吃茶。”

“不敢不敢。”于学斗受宠若惊,连忙双手去接:“侯爷太客气了。”

他看看赵昱的脸色,实在看不出什么来,只能接过茶盏,吃了一口茶。

赵昱望着他,语气淡淡:“我想请于太医再替内子瞧瞧。”

他抿了抿唇,耳尖红了。他素来连情绪都很少表露出来,更莫要说是情意。此番也是李蘅不肯吃汤药,迫不得已才叫于学斗来。

“侯夫人是身上又有哪里不适吗?”于学斗不由询问。

他心中疑惑。照理说不应该啊,李蘅只要按照他的方子吃,最多几日腹中疼痛便会消散。

余下的月事不调、身子亏空都是要慢慢调理的,急不得,可得调理些日子。赵昱看着也不是急性子的人啊。

“倒是没有不适。”赵昱垂眸:“正是因为没有不适,她便不肯吃汤药了,说自己已然痊愈了。我这才想请于太医去同她说一说。”

李蘅眼下处处同他作对,他说了,李蘅肯定不会听的。

于学斗去说,便是医嘱,李蘅向来爱惜自己的身子,应当会听。

“这个好说。”于学斗道:“那药也吃了有些日子了,下官正好给侯夫人复诊一下看看。”

他说着左右瞧了瞧:“侯夫人呢?”

“她还在梁国公府。”赵昱道:“还得劳烦于院正再跑一趟。”

“好说,好说。”于学斗起来,提起药箱。

他还以为李蘅已经回来了呢,没想到还在娘家。这回去得可有些久了。

赵昱吩咐道:“子舒,你送于太医过去。”

“是。”子舒应了一声,便要跟上去。

于学斗走了两步又回头看赵昱:“侯爷不一起去吗?”

赵昱顿了顿:“我就不去了。”

李蘅瞧见他就要生气。

“侯爷一起去吧,要不然下官怎么和侯夫人说?”于学斗为难道:“难道,要和侯夫人说实话吗?”

他一把年纪了,在朝中当差,什么事情没见过?

看出来赵昱两口子是起龃龉了,赵昱又关心李蘅,又拉不下脸来。他从中撮合撮合,说不准这两人就和好了。

“别和她说。”赵昱闻言阻止他。

“那下官也不知该如何说。”于学斗道:“侯爷还是和下官一起去吧,下官怕不小心说漏了嘴。”

“好。”赵昱应了,起身和他往外走。

子雅在门口看着偷偷笑了笑,侯爷这是不是叫“半推半就”?

子舒恰好走上前,看到他偷笑,瞪了他一眼。

子雅连忙收起面上的笑意。

梁国公府。

进门后,赵昱朝于学斗道:“于院正,等会儿你给内子把了脉,便和她说,倘若不好生吃药调理,便容易提前衰老。”

于学斗愣了一下,朝他竖起大拇指笑道:“侯爷,还得是您,高啊!”

哪个女子不爱娇?别的可以将就,容貌肯定不行。这话一出来,还愁李蘅不好吃汤药吗?

赵昱被他夸得耳朵慢慢地红了。不言不语,当先而行。

几人进了春山院。

李蘅早得了信,正等在廊下,瞧见于学斗笑着迎上去:“于院正。”

她只眼角余光看到赵昱,便收回了目光。赵昱才和她吵过架,她可是很记仇的,才不会主动和赵昱说话。

赵昱也没有开口,只默默看着她。

“侯夫人。”于学斗身上背着药箱,拱手朝李蘅行礼。

“于院正不必客气,里面请。”李蘅引路,口中笑问:“于院正今日怎么想着来了?”

赵昱默默跟在她身后,一起进了屋子。

于学斗早已想好了该如何说,笑着道:“下官去给侯爷请平安脉,侯爷记挂侯夫人,想起也是时候该给侯夫人复诊了,便送下官前来了。”

子舒在后面听得连连点头,于院正会说话,这些正是他想告诉侯夫人的!

“那就有劳于院正了,请坐。”李蘅安排于学斗坐下之后,自己也在他对面坐了,将袖子挽起,露出雪白纤细的皓腕,放在于学斗面前。

于学斗抬起两根手指,搭在李蘅脉门上。

赵昱站在一旁,眼神落在李蘅手腕处,等着于学斗诊脉。

片刻后,于学斗抬起手,点点头询问道:“侯夫人腹痛之症,应当好了吧?”

“早就不痛了。”李蘅望着他问:“于院正,我身子没有其他的什么病症吧?”

她倒是不担心自己的身子,她向来身强体壮,能有什么病?

问这句话是因为心里好奇。她觉得诊脉是很神奇的事情。只凭两根手指往脉门上轻轻一搭,就能诊出人身上哪里不适。

她也试过摸自己和春妍的脉搏,摸在手里都一样,就是在跳而已,根本做不出区分。所以才更觉得神奇。

“侯夫人没有大的病症。”于学斗摸着胡须回应她。

李蘅一听这话不对,不禁道:“没有大的病症,那是有小的病症?”

于学斗话里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也不算是病症。”于学斗缓缓道:“侯夫人,得罪了。敢问候夫人,月信是不是并不按时来?”

赵昱眼神落在赵李蘅雪白无瑕的侧脸上。

李蘅点点头,想了想,看向春妍道:“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来了吧。”

“是。”春妍回道:“是两个月零八日。”

“于院正,这也不算什么病症吧?”李蘅不甚在意。

她本就讨厌月信来的那几日,做什么都不方便,不来才好呢

。左右,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的。

“不是多严重的病症,但若是不调理,长此以往下去……”于学斗望着她摇摇头:“侯夫人恐怕会很难接受。”

“很难接受什么意思?”李蘅不解,不由微微睁大眸子,看着于学斗:“是会发展成很重的病吗?”

“也不是。”于学斗道:“会让人提早衰老,没有精神,脸上生出皱纹,头发也会变得斑白,并且会持续不断地掉发。”

他说的也不算是撒谎。

李蘅这种情形,确实会有提前衰老的可能性,只不过没有他说得这么夸张,提前也提前不了多久,并且是一个很缓慢的过程。

他认为,李蘅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能要孩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生孩子才是重中之重。

“这么严重?”李蘅不由蹙眉,自己心中有些焦急:“那要怎么调理?”

她睁大眼睛关切地看着于学斗。每个人都会老,她当然知道。她不是不能接受衰老,而是不能接受自己比同龄人要衰老得快。当然,要是能够保住青春,那就更好了。

要是不调理,那等十几年之后,她就不能在旁人身边站了,那还怎么出门?

“侯夫人别着急,下官给您开个滋补的方子,您千万别忘了,要一直吃着,每日按时吃,这次方子下官包您吃了青春永驻。”于学斗笑着铺开笔墨,提笔写了起来。

李蘅坐在一旁看着笔尖在宣纸上游走,笑着问他:“于院正,我听说有一种汤药,女儿家吃了身上就会两个月才来一次月信,你能不能给我开那个?”

“那个。”于学斗停住笔笑道:“要在初次来月信时,服用才有效。侯夫人已经用不上了。”

“这样啊。”李蘅挺遗憾的。

毕竟,这一阵子身上总是不来,还挺舒服的。

于学斗写好方子之后,便交给了子舒:“去抓吧。”

他说着起身,收拾自己的东西。

“春妍,取诊金给于院正。”李蘅吩咐了一句。

于学斗摆摆手,笑着道:“侯夫人不用给了,侯爷已经给过了。”

李蘅看了一眼在一旁默默不语的赵昱,又收回目光。

哼,小恩小惠。

于学斗背起药箱,笑着道:“侯爷,侯夫人,那下官就先告退了。侯夫人一定要记得按时吃汤药,身子才能调理好。”

“好,我记下了。”李蘅点头应了。

赵昱跟上去:“我送你。”

于学斗笑着点点头,他正好有话要和赵昱说。

出了春山院,于学斗站住了脚,回头看了看并没有人跟上来,小声朝赵昱道:“侯爷,侯夫人身子比我想的要康健一些,行房的话……等半个月之后,别太激烈,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赵昱原本以为他有什么话要叮嘱,低头侧耳聆听,不想他竟是说这个,脸上不由布满了薄薄的红。

于学斗笑起来:“侯爷不必觉得难以启齿,此乃人之常情

,若非如此1313[,人要如何繁衍?侯爷要留意的是,侯夫人的身子暂时还是不能有孕,这个要牢牢记住。”

赵昱点头,抿唇不语。

于学斗想了想又道:“对了,侯爷,那避子汤虽然温和,但是药三分毒,下官觉着您要是能不吃,还是别吃。”

他想着,要再提醒赵昱一句。

赵昱垂眸不语,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于学斗又接着道:“这世上,除了那南风馆里的小倌儿,其他鲜少有男子用避子汤。这服用久了对身子到底会有什么伤害,还未可知。侯爷,还是要慎重一些。”

“嗯。”赵昱轻应了一声,面上并无表情。

李蘅的身子受了损伤,避免怀孕之事本该他来承担,他并不打算更改主意。

于学斗看看四下无人,凑近了一些上前,小声道:“都是儿郎,老朽就卖个厚脸皮,侯爷可听好了。”

赵昱不由抬起乌浓的眸子看着他。

于学斗被他看得老脸一红,摸了摸鼻子道:“侯爷行夫妻之礼时可将元阳泄在外面,便不会有孕了。”

他说罢扭头就走。

要对着旁人,他倒也能镇定,可面对着赵昱这什么也不懂的神情,他自觉羞愧,便站不住脚。

不料,赵昱却叫住了他:“于院正。”

于学斗停住步伐,回头看他:“侯爷还有吩咐?”

赵昱双耳红透了,迟疑了一下问他:“此法可保万无一失?”

他不是没有想过,但总怕有万一,他不敢拿李蘅的身子去赌。这样难以启齿的事,他又无人问去,只能想过之后又放在心中了。

今日,于学斗既然提起,他干脆问个明白便是了。

于学斗摸摸胡须道:“下官诊过的几个人家,有些也是妻子身子不好,或者有女子成婚时年纪小的,身子还未长好,也不能有身孕。下官会劝他们如此。因为这两种情形一不小心就会一尸两命。这么多年,也有过一两次失误怀上孩子,所以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他知道李蘅身子的情形,哭笑不得,所以将此事说得很严谨。

赵昱颔首:“多谢。”

“侯爷不客气,下官告退。”于学斗又抬手与他一礼,这才转身去了。

赵昱在原地站了片刻,缓步踱了回去。

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李蘅坐在里间的轩窗前,和春妍说话。夕阳染红了她半张脸,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色,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发顶毛茸茸的碎发也沾上了金色的光芒,看着可爱极了。

赵昱进了里间,看向她默然不语。

李蘅看到他进来,不由住了口,皱眉道:“你怎么没走?”

她以为,赵昱和于学斗一起走了呢。

春妍背对着赵昱,见李蘅开口这才回头,见是赵昱,忙转过身行礼:“侯爷。”

这些日子,她对赵昱还算敬重。都说事久见人心,做事情其实也能望见人心。

她看到了侯爷对她家姑娘的用心,不管是什么事,都将姑娘放在心上。

总而言之,她对赵昱是有些改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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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昱微微颔首,望着李蘅没有说话。

“春妍,你先下去吧。”李蘅看着赵昱,吩咐了一句。

春妍低头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屋子里顿时只余下李蘅和赵昱二人。

两人一时都没有开口,安静极了。

李蘅先动了,她坐正了身子,面对着面前的小几,伸了伸手,朝赵昱示意:“坐吧。”

赵昱走过去,默默在她对面坐下。

李蘅正收拾着小几上的册子。

“在记什么?”赵昱开口问了一句。

李蘅抬起清亮的眸子,闻言笑看了他一眼:“你还会关心除了公务以外的事情?真是稀奇。”

赵昱垂眸不语。

他难得主动开口问及旁的事,李蘅这样一说,他又无话可说了。

李蘅不大介意他说不说话,笑着继续道:“我打算再开一家纸钱寿衣铺,这是我算的账目,刚刚正和春妍商量,想看看手里的银子够不够。”

她那个酒坊,虽然挣得到银子,但并不多。

再开铺子,她必须开一家可以赚多多银子的铺子。

她仔细算过之后得出结论,这些铺子挣得又多又快的是当铺,其次就是纸钱寿衣铺了。

当然,酒楼、酒馆那些,也是挣银子的,但是太操心了。

算来算去,只有一个纸钱寿衣铺,只需要找两个人看着铺子,负责趸货便可,省事省心。

而且,上京城内卖这些关于白喜事的铺子并不多,大概是大家都避讳,所以这一行赚得不少。

只要能赚到银子,她是不避讳的。

这有什么可避讳?还有什么比没有银子更可怕?

“你打算开寿衣铺?”赵昱眸底闪过惊讶。

“嗯。”李蘅很认真地点头,又看他:“怎么,你又要阻拦我?”

赵昱摇头:“你不害怕?”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有什么可怕的。”李蘅笑了笑。

赵昱默了片刻后道:“缺银子你和我说。”

“怎么,你有好多银子啊?我记得当初,你可是把银子都给我了,这么快就有了银子?”李蘅玩笑道:“赵昱,你可不能做贪赃枉法之事。”

“不会。”赵昱应她。

李蘅将东西收好,去桌边将茶具端了来,摆在小几上,重新坐下,抬手给赵昱倒了一盏茶。

“吃茶。”

她将茶盏放到赵昱面前。

赵昱不禁看她,一时有些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她方才还生气呢,这是不生气了?不对他使性子了?愿意搭理他了?

他有些无奈,往常都是旁人揣摩他的心思,如今却轮到他揣摩李蘅的心思了。

李蘅给自己也斟了一盏茶,端起来嘬了一小

口,放下茶盏,手肘支在茶几上看着赵昱,面上笑意收敛,眸色郑重。

“赵昱,咱们去京兆衙门,将明路过了吧。”

她声音不大,语气一如寻常的轻软,与平时笑着和他说话时一般无二。

赵昱却犹如遭了平地惊雷,握着茶盏的手猛地收紧,茶盏中的茶水顿时漾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他抬眸看着她,乌浓的眸子里各样情绪激烈地翻滚着。

她不是最初不告而别要和他和离,也不是气恼时拿枕头砸他时喊着要和离,她是平静的,比多数时候都要平静。

她是认真的。

李蘅垂下眼眸,浓密卷翘的长睫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她缓缓道:“咱们现在这样,也没有什么意思。当初,你娘登门求娶的时候,也不是求娶的我。我呢,也没有属意于你,我是因为欠了兴国公府的人情,才会嫁给你。本来就是勉强凑合的。你厌恶我不尊世俗礼法,我也不喜欢你古板规矩。何苦互相折磨呢,你说是不是?”

她说着抬起乌眸,朝着赵昱笑了笑。她忍下心底的酸涩,不舍多少都会有一些,等事情过去了,自然会好的。

赵昱手死死地握着茶盏,语气里隐着一丝颤抖:“不管当初如何,既做了夫妻,便是一辈子的夫妻。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同你和离的。”

他心口一阵一阵的闷痛,好似有人拿着钝刀子,在他心头一下下地割着。

“赵昱,我知道,你循规蹈矩惯了,觉得自己一辈子只该娶一个妻子。但事实上我们现在不合适。”李蘅叹了口气,双手放在茶几上望着他:“一辈子很长的,我们这样相看两厌,互相折磨,有什么意思呢?”

她想说服赵昱。

“我没有厌恶你,也不觉得有什么折磨的。”赵昱转开了目光,语气固执。

“那你肯让我去南风馆玩么?”李蘅一手托腮望着他。

赵昱长睫低垂,长长地沉默着。

“你看,咱俩是不是合不来?”李蘅放下手,有些疲倦地望着他:“和离吧。”

“你说得不对。”赵昱垂眸望着桌角一处。

“哪里不对?”李蘅黛眉微挑。

“我不想让你去那样的地方,并不是要同你和离。”赵昱定下心神,抬眸看她:“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他不会答应的。

“好啊,我左右是不会听你的话。”李蘅笑:“只要你能受得住就行。”

赵昱起身,目光落在她莹白的脸上:“没关系,我会去接你回来。”

李蘅去多少回,他就去接她多少回就是了。

“赵昱,你烦不烦!”李蘅听他这样说话,顿时忍不住又恼了。

“嫌烦以后就别去那样的地方。”赵昱硬邦邦丢下一句话便要走。

李蘅起身扯住他袖子:“你不许走!”

赵昱转过身看她要如何。

“你给我写了和离书再走。”李蘅抓着他袖子不松手,拽着他往桌

子处去。

她侧脸轮廓柔和,卷翘长睫扑闪?_[(,说话时柔嫩的唇瓣翕动,动作蛮横地将赵昱的袖子拉出去老长。

赵昱忽然倾身,抬手揽过她纤细的腰肢,轻而易举地将她摁着了桌边,低头急切地去噙她的唇瓣。

他不许她再说这些叫他伤心的话。

李蘅退无可退,也来不及反应,便被他封住了唇。

赵昱的吻如同疾风骤雨一般铺天盖地。李蘅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他长驱直入,攻城掠地。

他迫切地吻着她,愈加激烈,仿佛要将怀里的人吞进腹中一般。

李蘅软在桌上,两手无力地推着他胸膛,她唇舌都是麻的,飘飘忽忽仿佛灵魂都被赵昱吸走了。

许久,赵昱才放开她,眼尾殷红,乌浓的眸底欲望涌动。

李蘅唇瓣红润,一张脸粉扑扑的好似盛放的牡丹,娇艳欲滴。

赵昱欲直起身子。

白嫩的手捉住了他的衣领,李蘅乌眸水光潋滟,盯着他隽秀的脸,小小地呜咽出一个字来:“要……”

赵昱呼吸一沉,俯身抱起她往床上去了。

李蘅胡乱地扯着他衣裳。

赵昱抬手放下了床幔。

天本就要黑了,屋内又不曾点蜡烛,床幔一落,小小的空间里黑漆漆的。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坦诚相待了。

“我头发……”

李蘅痛呼了一声,赵昱手压着她头发了。

赵昱瞬间清醒,想起于学斗的叮嘱,惊出了一身冷汗。

“蘅儿,你身子现在还不可以……”

李蘅恼了,推了他一下:“每次都不可以……”

话说了一半。

赵昱的手,手指修长,手指之间协调完美,线条流畅自然。

李蘅落了好几回的泪。

黑暗中。

李蘅乖顺地依偎在赵昱怀中。

赵昱揽着她,指尖勾着她的一缕发丝,身上虽煎熬,心中却是宽慰的。自从李蘅决意离开武安侯府后,在他面前就鲜少有这样乖顺的时候了。

他很喜欢她现在这样。

两人都没有说话,享受着难得的和谐时光。

“咕咕咕……”

李蘅的肚子叫了。

“我饿了,赵昱你去给我弄吃的来,我不想起来。”

她理直气壮地让赵昱伺候她。

赵昱被她当下人用过几次之后,也习惯了如此,起身道:“你先穿好衣裳。”

李蘅应了一声,外面,蜡烛被点燃了,她这才开始翻找散落的衣裳。只找到中衣套在身上,又掀开床幔到外面找。

赵昱正在外面穿衣,见她探头出来,下意识捂住自己往后让。

李蘅看得笑起来:“你躲什么?咱们眼下还是正经夫妻,你这样鬼鬼祟祟好像奸夫似的。”

她当然知道,赵昱不好意思给她瞧见。

“不许胡

说。”赵昱整理好身上的中衣,领口扣得严严实实,才到门那处去,吩咐外面预备晚饭。

李蘅在床幔内,才将中衣套在身上,便觉得后背处湿哒哒的,脱下来一瞧,脸不由红了。

再瞧那中裤,更不像样子。

“晚饭来了,你穿好了吗?”赵昱在外面问她。

“你到柜子里给我取一身中衣。”李蘅从床幔内探出脑袋,正瞧见赵昱提着食盒走回来,将食盒放在了桌上。

他身上虽然只穿着中衣,可神色淡漠矜贵,一脸的禁欲相,中衣也能叫他穿出朝服的感觉,半分也不像方才才从她这帐子里出去的。

赵昱听她说要拿衣裳,便去后头柜子里给她取衣裳了。

李蘅坐在床上看看自己,却越想越气,凭什么她这样狼狈,赵昱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不行,她也要让赵昱狼狈一把,要不然不公平。

赵昱将中衣递给她,便走到桌边去,打开食盒,将里头的饭菜一样一样取出来摆在桌上。

“可以吃了。”

他回头招呼李蘅。

“我不想起来,你送来给我吃。”李蘅靠着床头,懒洋洋地回他。

实则,她耳朵竖着呢。

没有别的,她瞧见赵昱冷冰冰的样子,就想折腾他,看他听不听。

外面安静了下来。

她就知道,赵昱肯定不甘心这么伺候她。

她也不说话。

赵昱站了片刻,想起她方才哭着喊着说“累”,想来是真的没力气,便默默走过去,将床幔挂在了帐钩上。

李蘅靠在床头,披散着一头鸦发丝,懒散地看着他挂起床幔,又一样一样地将饭菜端到床头来。

不知怎么的,她看到赵昱这样伺候她,心情莫名好了许多,这会儿也不是很想和赵昱和离了。

赵昱要是一直这么听话就好了。

赵昱将碗筷递给她:“可要我喂?”

李蘅笑起来,坐直了身子接过碗筷:“你这说话不是挺有趣的吗?为什么要一直板着脸?”

赵昱不理她,给她布了几样菜,端着饭碗默默坐在床沿上,陪她吃饭。

“诶?”李蘅心情颇好,吃了几口,抬起脚尖勾了勾赵昱的腰。

赵昱往后让了让,有些无奈地皱眉望她:“好好吃饭。”

李蘅笑看着他:“赵昱,你告诉我,这是不是你长这么大,第一次不是坐在桌边吃饭的?”

肯定是,看赵昱别扭的神情就能猜到了。

赵昱不理她,抿唇吃着东西。他虽带过兵,打过仗,吃东西却文雅得很,抿着唇一点声音都不发出。矜贵的样子就算是吃野菜,别人也会以为他吃的肯定是什么山珍海味。

“哦,我想起来了,这肯定不是第一次啊。”李蘅自顾自地道:“你在边关的时候,能不能吃上饭都不一定,哪里还能挑地方?”

她才不管赵昱说不说话呢,她想说就要说。

赵昱瞥了她一眼:“那也不至于坐在床上吃。”

“我就坐床上吃,怎么着?”李蘅坐直了身子,挑衅他。

“不怎么,快些吃,一会儿凉了。”赵昱不和她计较。

“没意思。”李蘅又靠了回去,小口吃饭。

赵昱不搭她话。他知李蘅近日脾气大得很,一点点事情便要与他使性,闹着要和离。

他避其锋芒就是了。

两人用过饭之后,李蘅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洗漱。

赵昱也都依着她,一一替她做了。

李蘅心满意足,侧躺着脸枕在自个儿手臂上,笑靥如花:“赵昱,我困了,你不许熄灯,来哄我睡觉。”

赵昱面上泛起薄红,李蘅之前从未提过这样的要求。他依着李蘅的意思,没有熄蜡烛便上了床。

床幔半隔开了烛火的光芒,床上光线迷蒙,李蘅卧在那处,好似勾人的花妖。

赵昱好容易平息的热血再一次涌动起来。

他上了床。

几乎是他才躺下,李蘅纤细柔软的手臂便朝他伸了过来,笑着勾住了他的脖颈。

赵昱也伸手将她抱在怀中。

黑暗中,两人紧紧相拥,迷蒙的光线好似更加能放大人的感官。

赵昱觉得怀中的人又软又轻,好像他一用力,她就会折断一般。他连抱着她,都特意放轻了力气。嗅着淡淡的晚香玉香,下巴枕在她头顶的青丝上,他心中有一种难以言表的熨帖。

李蘅贴在他结实的怀抱中,他的胸膛又结实又温暖,腰线流畅分明,隔着中衣腹肌又润又硬,触在手心,好似暖玉。

李蘅仰起小脸,去啄他的唇。

赵昱早想如此。

两人宛如天雷勾地火,当即便吻得难解难分。

李蘅扯着赵昱的衣裳,娇哼了两声,手从他衣领伸进去,想摸他肩胛骨处的伤疤。

赵昱会意,唇没有离开她的唇瓣,手底下却十分麻利地将衣裳脱了,丢到一边。

李蘅如愿以偿地摸到了那道粗粝的伤疤,他正在赵昱的肩胛骨上。她禁不住想起,和赵昱做夫妻的无数夜晚,她无数次地细细摩挲过这道疤痕。

赵昱更是在她细嫩的手心触及到那道伤疤时,浑身一震,浑身热血都奔涌起来,他呼吸急促,好似要爆体而亡一般。

李蘅好似轻笑了一声。

赵昱不知她笑什么,正疑惑时忽然闷哼了一声,他窘迫极了,他下意识想躲开,但又有些舍不得。

“我也想帮你……”李蘅轻声呢喃。

赵昱便没有再躲开。自从李蘅离开武安侯府之后,他就再没有碰过她了。李蘅甜美,他食髓知味,两人天天在一起他都欲罢不能,分开这么久他怎么可能半分不想?

李蘅的手,软的像天上的云彩,嫩的像朝露下新开的花瓣。

他曾无数次牵过李蘅的手,她的手小小的,绵软白净,十指如笋,像白玉捏就的。

她人聪慧,手却笨拙,做起从未做过的事,生疏得很。

许久,李蘅终于瞧见了赵昱狼狈的样子。

她疲惫地靠在床头,笑看着赵昱窘迫地“逃”出床幔。

好一会儿,赵昱才回到床上,却又是一副衣衫整齐,禁欲无求的模样了。

“我手酸。”李蘅将两只手对着他:“你给我揉揉。”

方才累太久了。

迷蒙的光线遮住了赵昱面上的窘迫,他握着她两只绵软的手轻轻揉搓。

“往上一点,对,就是这里。”李蘅舒服地谓叹了一声。

赵昱替她揉着手腕。

“你今天住这儿?”李蘅懒洋洋地问他。

赵昱“嗯”了一声。

“住吧。”李蘅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睡吧。”赵昱将小毯子递给她抱着,又继续替她揉手腕。

“赵昱。”李蘅阖上眸子,又想起来唤他。

“嗯?”赵昱应她。

李蘅又打了个哈欠,有些含糊地问他:“明日你大嫂成亲,你去赴宴吗?”

今日春妍还跟她提起这件事来着,她这会儿想起来了。

赵昱问她:“你去不去?”

“我当然要去了。”李蘅笑起来,不像方才那么困倦了:“我还要听她喊我‘姑奶奶’呢。”

她没有别的打算,也不准备给黄素芬什么难堪,就真的只是去赴个宴罢了。

以黄素芬的为人,她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只需要坐在那里,就够黄素芬气得了。

她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对。之前在武安侯府时,黄素芬处处针对她,挑唆韩氏和赵月茜欺负她,她离开武安侯府之后,黄素芬还在背后编排她,造谣她。

她只是在黄素芬再嫁这一日,膈应黄素芬一下,这压根儿算不上是报复。

不过,她是一定要去看一下的。确认一下,黄素芬确实嫁给了李福印。

不亲眼看到,她笑得不放心。

“我陪你去。”赵昱回她。

李蘅顿了片刻道:“你还是别气吧,免得他们不知道怎么招待你,还不自在。”

赵昱对于外面的那些人来说,简直是宛如神祇一般的存在。真要是去了,李家估摸着会觉着全家脸上都有光,能同人炫耀好些年的那种。

“无妨。”赵昱不甚在意。

“随你。”李蘅道:“我可告诉你,我们家的亲戚多数都是穷酸,家境没有多好。你不去没事,你要是去了嫌这嫌那的,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她可是要脸面的人。

“放心。”赵昱有些无奈:“快睡吧。”

翌日。

李蘅尚且在睡梦之中,便被春妍叫醒了。

“姑娘,姑娘。”

“嗯?”李蘅迷迷糊糊的,几乎睁不开眼,翻了个身拉过被子裹着自己问她:“一大清早的扰人清梦,怎

么了?”

“姑娘,不是奴婢故意打扰您?_[(,您听听这个消息,一定不会困的。邹祥安找到了!”

春妍笑着挂起床幔,口中和她说着话。

“邹祥安……谁啊……”李蘅半睡半醒的,一时没想起来是谁的名字,只觉得有些耳熟。

春妍闻言着急了:“姑娘您忘了?就是咱们国公爷的副将啊,老夫人说喜欢酗酒的、父子二人相依为命的那个……”

“邹祥安!”李蘅一下惊醒了,掀开被子坐起身来看向春妍:“你说邹祥安找到了?在什么地方?”

“就在西城,姑娘,咱们家的这些人还有点用处,这找人也没找多长时间,就找到了。”春妍笑着道:“姑娘真是调教有方。”

“你少拍马屁,我能教他们什么?”李蘅下床穿了鞋:“主要还是祖母说得线索清楚,所以好找,若是信息模糊,恐怕凭他们这些三脚猫,是找不到的。”

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可不敢自以为是。

“您给他们请了教头啊,有人教和无人教,肯定是不一样的。”春妍取了衣裳来。

李蘅闻言笑了:“这个倒是,不过,我只是想让他们将身手练得好一些,可别到时候遇到什么事,就被人打得落花流水的。”

“怎么可能呢?”春妍笑,扶着她在铜镜前坐了下来:“姑娘,今日您绾个什么发髻?”

“随意。”李蘅不大在意这个。

春妍想起来道:“对了,姑娘今日还要去李府赴宴呢,绾个高飞髻吧,压死黄氏一头。”

“不用。”李蘅听得笑了:“我要压她做什么?就还梳堕马髻吧。”

黄素芬原本就比不过她,如今更是不值一提。她要是真为了黄素芬做什么,那才是自降身份。

“好。”春妍应了,不放心地问:“那今日要去赴宴,姑娘还来得及去找邹祥安吗?”

“来得及,喜宴要到晚上呢。”李蘅道:“祖母给我银子,我说买东西带去李家做贺礼的,还没买呢。正好路上买了,晚上带过去。”

“奴婢听姑娘的安排。”春妍自然没有异议。

主仆二人收拾妥当,填饱了肚子,便上了马车,一个赶车,一个坐在车里,动身去西城那边找邹祥安了。

马车走到半道上,忽然停住了。

“春妍,怎么不走了?”李蘅察觉不对,询问了一句。

“姑娘,路堵住了,您快看!”春妍招呼她:“那不就是黄氏所住的如意客栈吗?她居然有这么多的嫁妆?”

李蘅闻言,挑开马车前遮缝的毡布,朝着春妍所说的方向看了过去。

果然是如意客栈。门口停了三辆露天的马车,将路都挡住了,只留下小半边,可以供行人走过。那些马车上面放着一排排红色箱子,箱子上绑着大红花,很是喜庆,一瞧黄素芬便知是办喜事的。

李蘅看了两眼,放下毡布帘子笑着道:“傻春妍,那些箱子都是空的。应当是黄素芬拿来充门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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