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齐王探羊琉斐

司马炎就依了贾充之谏,先轻徭减赋,以安民心。

咸宁四年,征南大将军府上传来噩耗,司马炎亲自起銮仗登门。

羊祜见司马炎亲自探望,挣扎从床榻上起身,其夫人见状便抚腰靠于床垫。

望着司马炎悲痛的眼神,难捱臣下之心,便残喘道:“我不久就去,陛下可以……,可以擢令杜预继任我职,为征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方可保无虞,并且一有时继,西北共进,可一举荡平东吴……”

羊祜死后,司马炎听其所荐,遂择日宣旨予以任用杜预为征南大将军。

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赤壁尚有余音潇杀阵阵,天险有恃,重兵扼守。

但东吴大臣深感忧虑。

特别是司马炎平定西北之乱后,重心已然觊觎于江南东吴,这是连小儿皆知的事情。

一些大臣认为吴国虽有长江天险,但“长江之限,不可久恃。”

因此向吴末帝孙皓建议,在政治上“省息百役,罢去苛扰”,“养民丰财”,以加强内部的安定和经济实力。

在军事上,为防晋军从上游顺流而下,加强建平(今湖北秭归)、西陵(今湖北宜昌东南西陵峡口)的防务。

已故东吴名将陆抗指出:“西陵、建平,国之蕃表”。

“如遇有险,则必倾全国之力予以覆灭来敌!”

然这些有重要战略价值的建议,都没有被采纳。

吴主孙皓反认为晋无力攻吴,且吴有长江天险,难以攻破。

因此他不修内政、暴虐如故。在军事上不重军备。

放松长江上游的防务,当然更谈不上通盘的战略考虑和进行全面的防御准备了。

这些遂使东吴处于颓势,一旦时机成熟,东吴将兵败如山倒,顷刻间灰飞烟灭。

弘训宫里,景皇后羊徽瑜因受其哥羊祜离世的影响。

身心剧裂,备受摧残,本来已经羸弱、尚有疾病的身子更加雪上加霜。

司马攸一直伺候在羊徽瑜的床榻边,贾褒和司马冏也在列。

这羊徽瑜乃是上党太守羊衜的女儿,母亲是东汉权臣蔡邕的女儿,蔡文姬的姐妹,所以羊徽瑜跟蔡文姬还是外孙女关系。

自司马攸过继给景王司马师当子嗣之后,司马攸无不孝敬羊徽瑜。

这床榻之上,羊徽瑜对司马攸说:“将我葬于平陵,与你父一起,我死后,你们一定要团结,我观你皇兄司马炎不日统一天下后,佞臣谗言、飞短流长,会对你们不利,所以凡事一定要低调,不可逞强好胜,方可偏隅一安,否则宫廷内斗,兹安难求。”

“是,母后,攸儿一定谨记!”

“我听说羊瑾女儿羊琉斐被皇上敕封为太子的贵人,羊瑾乃是尚书右仆射,与我们羊家同出一族,皆为泰山郡南成人,所以也算堂侄女关系。”

这羊徽瑜深居弘训宫,可谓清闲静致,不问宫廷内事。

“这贾褒的三妹贾南风,现为太子妃,听说她生性嫉妒,蛰蛇心肠,怕有遭一日会对琉斐下毒手……”

“母后,这太子府深宫九重,一般人不得入内,我贾褒向来知道其心歹毒,母亲就是他们一伙逼害致死的。”

贾褒抽泣着,挽袖轻拭泪珠。

司马冏揄笑着说:“等我承了父亲的侯爵,当了齐王,我定要替外祖母报仇,杀了那恶贯满盈的毒妇!”

这司马冏发髻玉绲,垂髫葆懋,脸颐如珠,唇红齿白,目光颎颎,孩提之年就生的清秀湝湝,司马攸对其盛有冀望,在司马冏刚满周岁时,就拈周试晬。

司马冏见几案上有珠玉翡翠、縠纱锦带,还有瑯笈云书、金绳玉检,以及绂冕剑鞘……

“冏儿,快挑一件冏儿甚悦的,然后给父王觇看……”

司马冏抬头天真的看着司马攸,并且小嘴一裂,如同是谘诹的靥笑,然后在几案上用小手曳阄起来,最后停留在绂冕剑鞘上,使劲的上下捽摔起来,司马攸一见,立刻抱过司马冏,并用手轻轻挼摖着司马的小脸,揶揄一笑道:“看来冏儿以后是个驰骋疆场的大将军!”

时光荏苒,往事如历历在目。

“冏儿,你尚幼稚,不得乱说话,万一泄露出去,你会害了你爹司马全家的。”

贾褒见状也用手立即堵住了司马冏的小嘴,这司马冏还调皮嬉笑。

“母后,这次舅舅过世,对你打击实在太大了,你这身体可要保重!”

“我可保重不长了,比你爹司马师可强多了,你爹走的这么早,不知是什么造的孽啊!不然这天下就是你司马攸的,何必仰人鼻息、寄人篱下、委屈求全。”

羊徽瑜原本德仪伟懋、聪颖咄人、芳姿四慑,令人齐服。

“当年晋王司马昭曾说过,天下都是你司马攸的,所以把你过继给了景王,想不到事出多舛,竟然一去而雍塞攸儿。”

这非空穴来风,当年司马昭过继司马攸当司马攸师的儿子,就是选定司马攸当天下之主的。

“孩儿现在为接替了岳丈贾充之职,任了司空,在宫殿司空府,能有机会见着羊贵人,到时依母后意思,去探望一下!”

“好,不过不可勉强,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再见机行事。”

等说完这些尚抑郁于心的话后,羊徽瑜于昩爽之时,晨空还邃炁无光,便撒手人寰。

司马攸恸哭不绝,挂衾布,擐缞绖,置灵柩于堂前,日夜持节守灵。

贾褒亦伤痛难捱,复想自己母亲的遭遇,过了这棺椁下葬后,自己也一下子病倒了。

太子府上,也挂了白衾,这是司马炎下诏的,所有宫殿内亲属府院必须守丧挂白衾布布练。

羊琉斐的肚子也更明显了,可晋武帝一直未曾入太子府,由于谢玖还没有什么名分,这腹中婴儿尚不构成对贾南风的威胁,最多就是个小杂种,成不了气候,但羊琉斐就不同了,她是妃子,日后如果司马衷坐了皇位,那生出的孩子是龙驹凤翥。

太仆司马繇在贾南风面前使诈说:“如果要除了这个羊妃,现在趁其羽翼未丰,羊皇后和征南大将军皆已故去,还有右仆射羊瑾对其也疏于照顾,这羊瑾也是风烛残年,而其兄车骑将军羊玄之又是枉顾之辈,所以以卑职之见,等有机会直接废了那个贱货。”

“哈哈……,你有何良策?”

“臣下看夫人直接在饭菜或纯酒上鸩死她……”

“那事出何因?总不能以莫须有的罪证,诓骗天下人的眼睛。”

贾南风由于一时找不到借口,长期把这事积郁于心,正也因为如此,所以把谢玖的事情先耽搁了下来。

“卑职以为如此……,如此……”

司马繇在贾南风的耳畔嘀咕了一阵,贾南风终于露出了阴险的戾笑。

自从羊妃的府上换了婢女芙芙后,则芙芙可不一样,很招羊琉斐的喜欢,并且还会玩樗蒲。

这樗蒲是贾南风教她的,并且技术精良。

羊琉斐无聊时最喜欢和她一起下樗蒲,不过这次玩樗蒲谁输了就喝罚酒。

这样不分上下,芙芙还稍占上风,各自都差不多玩的摇摇晃晃。这让羊琉斐一下子放松了警惕,再说阉宦李苟一帮都是贾南风布下的心腹。

羊琉斐尚有醉意,便被芙芙抚上了床休憩。

芙芙趁此把阉宦李苟放了进来,并且从袖子里抽出一白色帛绢,上面隐隐约约的写着字。

由于羊琉斐平时也喜欢画画写写,并且字写的龙翔凤翥,非常的有气势,其书法峰锐不下于当今皇后杨艳。

等一切准备安妥好之后,李苟则首先悄悄退出了房间。

羊琉斐脸颊红霞,气喘轻盈,胸腹微颤,相当和谐优雅。

“夫人,等会可以下手了。”司马繇见李苟来报,忐忑已下,准备抓住把柄诬陷羊琉斐贵人。

“太子妃,外面齐王司马攸来造访太子殿下和太子妃。”

“有没有问起什么事……”

贾南风一振,心虚慌乱,立马起身梳妆铅黄,准备去府门迎接齐王司马攸。

这司马攸毕竟是晋武帝司马炎的同母弟弟,还是抚内安外的重臣,所以贾南风还是有点忌讳的。

不敢轻浮于自己,以便给司马攸落下什么把柄,日后给自己带来不利。

“有失远迎啊!”

司马衷和贾南风在轩陛处迎接司马攸,司马攸后面跟着骠骑校尉王屯。

王屯乃益州刺史王濬之子,此时尚二十三岁,高八尺九寸,熊背虎腰、风姿伟懋,力大无穷。

“太子殿下甚好?”

“多谢齐王叔叔的关……照……”

这司马衷不但智商稍有问题,说话还不利索,紧张时有点支支吾吾不连贯。

司马攸进了太子府后,贾南风也暄阗一番,问这问那,非常的亲切。

还泡了茶亲抿一口,已示这茶无毒,尽可放心。

司马繇则摇尾乞怜,在司马攸面前说了许多恭维之语,还言道在太子府里非常和谐融洽。

“太子妃,这几日也让你受苦了吧?”

司马攸见母亲羊徽瑜丧期已过,并且出了那守孝抚灵期。

见府内衾布白练尚有稀稀疏疏的残迹,几案上都有些白布,并且悬梁上还未曾揭掉。

原来这是种蒙蔽,这司马繇一听是司马攸前来,遂把那些衾布拿了出来,以迷惑司马攸,彰显贾南风对羊徽瑜皇后的忧怨哀伤。

“嫔妃羊琉斐呢?怎么没有看见。”

司马攸心情稍微净落了下来,对贾南风有点改变初衷。

“这羊妃啊!哦……,她今日身子好象不舒服!还在榻上睡觉呢!”

“难道齐王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今日有空过来太子府,不会另有他意吧!”

“太子是王臣的亲侄子,臣这做叔叔的岂可倦怠,所以今日是特来相访的,不知太子妃突然说起此话,不知何意……,是不是想烦劳本王回去啊!”

司马攸见这妖妇言语毒辣,更加忐忑羊徽瑜皇后所言,这羊琉斐是置于危卵之地。

“齐王言重了,本宫贾南风一介女流,你又是我们贾家的大女婿,伦理上本太子妃还是齐王的三姨子,你说是不是啊!齐王殿下……”

“哈哈……,可是你们同父异母,好象各有千秋吧!贾褒为大,并且长于太子妃九岁,我看也没见着太子妃尊姐为大,还请谏相邀来府上叙旧,这也不知太子妃有何所想,也不知太子妃会不忌讳别人猜测和怀疑姐妹之情……”

齐王司马攸不愠不火,亦不失温文尔雅。

“齐王真是体恤我们贾府之事,这姐妹之间不是懵懂未开之时,如今各有家室,相夫教子,怎有闲余而醴于家常。”

“醴于家常?那些家常琐事才是生活百味,岂可敷衍于口舌之荒诞上,妻儿父母、兄弟姐妹,都是伦理纲常,这才是居于府院之上,高贵荣耀才应予时时顾及的事情。”

贾南风顿觉耳畔刺心,但强忍抑郁,装出谦卑之势的说道:“齐王能论家常之道,说出个格物致知、饴糖撩心的见的,令我贾南风既歆羡又嫉妒啊!”

“哈哈……,太子妃调侃过甚了,我这个臣属岂可担待的起!”

司马攸见那毒妇厚颜无耻,不觉心里一凉冽。

恍然思忖:“这日后若真成了皇后,就这野心的猖獗下,汹汹秉政,那必是社稷岌如毫发。”

“齐王殿下,这时候也不早了,我看我也要为小儿启蒙教诲,就暂时不陪你了!”

“司马繇,你就先伺候一下齐王殿下。”

太仆司马繇恭身受命,搭笑着走到齐王的近前坐下。

“齐王殿下,不知找羊妃何事?”

“羊琉斐乃是征南大将军的堂侄女,今羊大将军刚过世,所以我就代羊将军来看一下羊妃。”

“原来如此,这羊夫人今日喝了点酒困倦,就已安榻休憩了!是否要去叫醒一下,芙芙,你过来一下!”

“不必了,既然因犯困而休息,就让羊妃多寐一会,我在这里等她睡醒也无妨!”

由于司马繇碍着羊琉斐是大将军羊祜侄女的面子上,所以就有点神情恍惚,这羊祜生前毕竟是晋武帝的宠臣。

婢女芙芙走到司马繇的跟前,发现司马繇朝她使了个眼色。

芙芙立刻趑趄不前,并退后几步,在原地站着一动不动。

不过司马繇遽一推断,便眉开三涟,心里一激荡道:“齐王殿下,你这几日心情夜不大好吧!这景皇后刚薨,你自己要节哀顺变啊!”

司马攸一听这话便触景生情,心中反复起过往旧事,几滴热泪泫落衣襟。

此时太子司马衷走了过来,木讷般的说道:“王叔,你怎么啦?”

司马攸一见是太子司马衷抚袖而来,近在咫尺,便连忙起身作揖。

“叩拜太子殿下,臣叔也是一时翻起过往伤心事,所以搅扰了太子殿下,还请宽宥臣下。”

“这……,这……”

司马衷智商愚钝,反应迟缓,不过立刻曳挹起了司马攸。

“这景皇后之事,本殿下也尚知一二,却不能为景皇后抚柩送别……,也是失礼之过啊!”

“太子乃九五之尊,操劳于国事,怎可撂下朝中大事,而顾家母之小事呢?”

“也罢,也罢!不过我在后房听太子妃哭哭啼啼的,好像什么事情受了搅扰……”

“太子殿下,这齐王来此是来看妃子羊琉斐的,现在羊妃因酒犯困,正在寝宫休憩。”

司马繇见贾南风在煽风点火于太子,所以立刻就说明缘由,防止齐王司马攸误会,而起叔侄之间的矛盾。

“那把羊妃去叫过来不就是了,还磨磨蹭蹭的,这羊妃身子好象什么不舒服……”

“是!是的,太子,我怎么忘记了呢?羊妃身子好象着凉了,起了小瘵,所以我正令御医下药调理呢!”

贾南风立刻急步搴帘缦出来,她正窥听着缦外的风吹草动。

一见司马衷口无遮拦,怕他说漏了嘴,所以立刻装腔作势迷惑司马攸。

“太子妃,你怎么不让王叔见羊妃,这不是让本殿下面子不好看!”

“太子啊!你懂什么啊!这羊妃身子不舒服,如何让她起来见齐王,这不是加重羊妃的病吗!她身子骨羸弱,不舒服,就让她多睡一会,这也是我这太子妃应该关心的事,你说是不是太子殿下……”

旁边的司马繇趁郤就在婢女芙芙的身旁嘀咕了几句,芙芙便转身就走,往羊琉斐的寝榻而去。

“太子,你过来,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木鸢,新做的,你来看看!”

竖宦李苟按照贾南风的意思,把太子哄了过去,把司马攸孤立起来。

“既然如此,臣下还是下次再来吧!不过来此也是抽筋见肘般的过来,司空府里的事情正堆积如山,可是……”

司马攸非常为难,坐着的屁股如同是在爇薪釜甑上,开始蹀躞不安,不过他蹙眉又一沉思:“这样就走,岂不是辜负了母后所托的事……”

所以司马攸稍安勿躁,沉寂下心来,决定扛到底,哪怕是等到阒夜星璨之时,也要一见羊琉斐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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