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司马伦御裘案

“齐王,你难得来洛阳,路过延津,我看就还是赏过这花灯在走吧!”

见卫宣犯有难色,司马冏也不好推辞,所以就陪着一起继续赏起了花灯。

赏完花灯后,卫宣邀请司马冏去延津郡衙府院入住,被司马冏婉言谢绝,便分手各自散去。

司马冏和王屯到了客栈后,心想刚才的虚惊一幕,在床榻上辗转反侧,见烛火残憯,亦觉忧悯难捱。

便起身叫醒了王屯,言夤夜出发,离开客栈,出延津,速回青州。

正驰骋出城门,见洛阳方向黑压压的一队人马正箠挞汹汹而来。

“这裴瓒,果然是个小人!”

司马冏一拍马背,按辔和王屯疾驰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回到青州后,司马冏击剑励志,王屯也教了他一些双枪技,并且厉兵秣马,查巡边境关隘,寒暑易节,倾力而为。

过几日后,家僮匆匆将一封书信递于司马冏,原来那太史屈已回了邺城,封金挂印辞了那关中的太守之职,准备在邺城收拾停当后,立刻来青州齐王帐下。

司马冏大喜,不禁热泪盈眶,这太史屈去镇守关隘一晃有几个春秋,心系齐王殿下,忠心耿耿,乃辞官而来。

太史屈在关中驱逐羌、底部族后,在边关一带威名大震,匈奴大单于刘渊派人赍书信于关中。

使节重金几车,并且送来许多牛羊物资,表示大单于刘渊对太史屈的颙慕之情。

书信言曰:“今太史屈将军镇于关中,羌、氐部族皆闻风丧胆,此几百年亘古未有,我亦知将军大败鲜卑慕容,单骑斩杀臣相孛扎木,与公孙浪大战一百五十回合,现如今将军威名远扬,我刘渊携子刘和、刘聪、刘曜,表示对你的颙慕之情,特赍赀珠宝钱财,及牛羊厚礼,以送于将军,略表一番心意,万望将军笑纳!日后将军如有什么事情,尽可以驰使来信,我刘渊一定倾力而为,与将军同舟共济,并共创辉煌……”

“这三尺红毛安敢如此!”

太史屈拍案大怒,对使者呵斥道:“尔等回去俱言相告,我太史屈乃忠义良将,岂可以赍赀而辱没我风骨气节,你们单于还是少操心这门心事了!”

使者惶惶而退,回漠北告知刘渊,刘渊抑制住一腔受辱情结,反而在殿堂上当着臣僚的面大赞太史屈,言其秉性忠义,阶下各位当以此为效防,臣僚们无不颔首应允。

太史屈将官印存放起来,并托付于司马伦的部将孟治,让其代领关中牧之职,统御全局。

自己则率领三百兵士和随从出了关中,往邺城方向星夜驰去。后刘渊得知太史屈辞了关中,本欲将其女嫁于太史屈为妾,以结儿女亲家姻娅,日后可以互为犄角,恃时以成大业,不料却枉费心机,缄口成叹。

“要不趁太史屈远走它处,不若袭取关中,已定前番单于之辱!”

“我名为北部都尉,实为单于,虽然现取关中如探囊取物,但怕引起关内震怒,万一大晋皇帝复遣猛将太史屈来此,那我等这不是有倾覆之危,得不偿失。”

臣相呼延义见刘渊尚有后顾之忧,就放弃了此等险恶用心。

太史屈到了邺城之后,便先去孙秀府上,并辞行了孙秀,孙秀本欲再相留,但念太史屈已为司马伦镇守关中长达将近三年,并有言在先,如若将军能去镇守关中,为赵王排忧解难,则几年后将军可以凭此功而自决去留。

“太史将军,你果真要走,问孙秀对将军恩重如山,将军却心如磐石,不为所动,究竟为何!”

孙秀顿时潸然,满怀惜别之情。

“我既已回报了孙大人的厚待之恩,平定羌、氐之乱,并威震匈奴刘渊,不敢觊觎关中之地,而今卸职归来,一为倾尽与孙大人的曩日之情,在府下予以言别,兑现往日之约,二来则是去寻故主齐王司马攸之子司马冏,所以还望孙大人廓清环宇,就此互相别过!”

孙秀亦无奈,不得不在府门庭墀外,婉言叹息,挥袖惜别于太史屈。

“师父此走,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一旁的孙会亦沮丧落泪,掩袖诀别太史屈。

过了邺城,不远就是齐王封地青州境界,这正是仲秋时节,枯槁已经飘落于槎桠枝岐,隼鸷蹇骧苍穹,女垣依稀,残照霞飞。

太史屈绰起腰间弓弩,拈弦而彀满遽射,那隼鸷便折翅凋零下来,随从几十个兵士无不惊叹。

在琅琊郡外,见夜已深沉,便搭起砦营,于野外沟渠旁汲水造饭,篝火明月。

“将军果然神箭啊!一里之空隼鸷亦无可逃逸!”

“这弓弩不用不行,离了疆场,髀肉将会复生,不可不常以此消遣!”

釜薪爇镬,夜色阑珊,这秋叶随风摇曳,恍若故旧不远惆怅。

竖枪马歇,馔饮岩麓苫石,风轻穆然。

突然有几骑从砦营旁倥偬而过,正往青州方向而去。

太史屈睇视一见,便知是洛阳信使,遂忖度可能是齐王将受皇令谕旨,以招别用。

“孙秀乃狡黠小人,几年前若不是司马荂和孙会贩马之事,还不知将会有何事……”

这司马荂自筵席上,穿着御裘后,被司马冏和卫箐夫人发现,当时孙秀见之不虞,遂立刻攘袍告知后房抚琴的赵王司马伦。

赵王司马伦本欲杀人灭口,以除后患,不料见王屯和太史屈乃万夫不当之勇,如若草率行事,必然血洗赵王府,最后到底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见此行风险太大,但又见卫箐夫人和司马冏防备见深,还有司马攸棺椁尚在府院后,所以一时无法定夺,不过孙秀本欲将太史屈留于自己左右,所以把太史屈充为人质,把司马冏和卫箐等暂时放行,等日后有机会再行计议。

卫箐夫人回了青州后,对司马冏说道:“那赵王欺君罔上,罪不可赦,竟然私盗御裘!不若遣信于崇德殿,让皇上亲自裁决!以肃佞臣旁骛之徒。”

司马冏也觉甚妥,本来就对赵王那妄为尊上,乱施法度,本是平庸无才之人,被孙秀献媚谗言,禀志全无,滥施号令,并且还觊觎自己的左右猛将,羁押太史屈,还亵渎齐王家眷,予以不公,所以一腔愤懑,就挥洒楮墨,派使者夤夜赍信于洛阳。

司马炎正为前几月失了御裘之事而烦恼,见齐王有书信来此,就拆开一睹,龙颜大怒。

“原来是赵王指使刘缉所为,内外勾结,其心可恨!”

“桁檩不正,觚棱殿宇岂可安稳,这赵王和刘缉应该同罪!”

廷尉杜友受了晋武帝的诏令彻查此事,后来查知乃散骑刘缉买通工部之人,窃得御裘,而刘缉已突然暴毙而亡。

“杜友,你虽为廷尉,当秉公执法,但是赵王乃是簪缨阅阀,是皇上的亲戚,叔侄关系,岂可自戕血胤亲戚。”

琅琊王司马伷刚好在洛阳,于崇德殿与晋武帝亦述叔侄之情。

“皇上,赵王虽然是帝室之胄,但触犯国家刑法,理应治罪,不过念皇上伤怀,可以折中处理。”

杜友自知无奈,只得按照委曲求全,来践行国家法制。

“王法赏罚,不论贵贱,然后才可以使礼制齐一刑典显明。司马伦明知御裘不同寻常,却不明白地告诉手下,本与刘缉同罪,可以按亲属和地位酌量减罪,而不能置而不问。应该按法律折中,如杜友所说。”

谏义大夫刘毅见司马炎心慈手软,左右不定,则出来攘平顾虑。

“微臣看刘毅说的合情合理,就下诏赦免赵王,但必须予以惩戒,当在崇德殿门外做执戟郎,开家护院思己过,予三天后返回封国,暂不得入朝!”

“皇上圣明,这赵王惩戒之后,必感恩皇上的恩德浩大,免于其牢狱之祸,并以散骑将军刘缉为鉴,以儆效尤,开恩度化犯有之罪!”

那诏令一传到已进京的琅琊王府上,司马伦总算长吁了一口气道:“皇侄真乃圣君也!日后必一心侍候皇上,绝无半点旁骛之心!”

“赵王,这肯定是司马冏遣信告于皇上的,不然刘缉已被杀人灭口,那天在下吩咐从人以筵请为诱饵,遂缳绞杀了他,这死无对证,皇上怎么会知道幕后主使为是赵王你呢?”

“这司马冏太可恨,本王好心好意的在邺城招待了他,山珍海味,天下美酒,见他一路而来,面有窘色,如丧家之犬,风尘单薄,悯怜其失父之痛,想不到会心怀叵测,恩将仇报!此恨绵绵,定当后论!”

司马伦做了三天的执戟郎,心生怨忿于司马冏,回到邺城赵王府后,见司马荂换了裘衣,本想呵斥一下孺子乃是个戆拙茸阘、不学无术的纨绔之徒,不若嘴巴淤塞,又咽了下去,恍然叹道:“齐献王之子胜于犬儿啊!”

孙秀见司马伦在廷堂闷闷不乐,携子孙会来看望司马伦,又报于赵王太史屈自操练本郡兵马后,军士武艺皆大有长进,这太史屈功不可没,往赵王可行赏赐,已收其心。

“孙秀,本王知你对我一番赤胆忠心,太史屈封赏之事,你就不用报于本王了,只管自行处理,不过本王现在见你儿子孙会,不似从前,已经臂力有增,并能绰枪而战,本侯想司马荂不能因此落后,所以令太史屈将军也收犬儿为徒,这件事就有你劳驾一下了!”

“这是应该的,何言劳驾,我孙秀该为赵王效犬马之劳!”

孙秀出去后,便大行赏赐于太史屈,金银珠宝无数,并且遣回原来送的美女,又新选邺城美女几十名,并且准备给太史屈娶妻纳妾。

太史屈本无有涉艳之心,对金银珠宝更是不屑一顾,孙会于阶下见之,便作揖言道:“师父不可伤为父之心,我看师父不如收了吧!这一可是家父放松对师父的警惕防范之心,使彻底无有怀疑忐忑,二来可以充为马市之用,我见渤海石崇曾到过邺城,有此与我交接买卖的意思,所以师父何不将此银两分于徒弟,徒弟必会感激不尽,尽死孝敬师父!”

太史屈被孙会这么一说,还觉的挺有道理,如果自己一直不受赏赐,反倒会引起孙秀对自己的一片戒心,如果反其道行之,收了这些金银和美女,暗里又转赠孙会,这孙会又被自己收买,肯定对自己是言听计从,并且自己又是为师之道,所以这一举两得之事,何乐而不为。

太史屈遂同意了孙会的想法,把孙秀送过来的金银珠宝和美女,都暗赍至孙会的府上。

这石崇乃是西晋开国功勋大司马石苞第六子,因生于青州,所以小名齐奴,少有文采,思维敏捷,亦为金谷二十四友之一。常与潘安、左思、贾谧等来往。

其父石苞临终时将财物分给几个儿子,只不给石崇。

石崇的母亲向石苞请求,石苞说:“这孩子尽管年纪小,以后他自己是能得到财富的。”

至被外调任南中郎将、荆州刺史,兼领南蛮校尉,加职鹰扬将军。

石崇在南方得到一个鸩鸟雏,把它送给后军将军王恺。

按当时制度规定,鸩鸟不能到长江以北,此事被司隶校尉傅祗所纠察荐举。

司马炎下诏宽恕石崇,将鸩雏烧死于街市。石崇聪明有才气,但任侠而行为不检点。

任荆州刺史时,有相术为客,给石崇面相,便惊叹其必为天下巨富。

石崇因右肩胛骨最下端靠近脊椎的位置,有颗奇痣,便卸下单衣,尽露于相士眼前。

那术士一看更大惊言道:“此乃巨富痣,此痣无论何人长在此处,必可富甲一方,闻名天下!”

后来石崇便留心于赀之事,不在一心过问政事,行起来了财图谋不轨之意,开始觊觎过往商客的钱财,谋财害命,取得巨额财物,日积月累,以此而成天下巨富。

在越地以交趾采访使出巡时,邂逅玉肤妍丽的梁美女,遂以十斛珍珠买了下来,并赐名为珠,叫梁珠美女,后改成绿珠,成为美谈。

现有此诗歌传颂,亦乃为石崇所写,以为如下:

“我本汉家子,将适单于庭。

辞诀未及终,前驱已抗旌。

仆御涕流离,辕马悲且鸣。

哀郁伤五内,涕泣沾珠缨。

行行日已远,遂造匈奴城。

延我于穹庐,加我阏氏名。

殊类非所安,虽贵非所荣。

父子见凌辱,对之惭且惊。

杀身良不易,默默以苟生。

苟生亦何聊?积思常愤盈。

愿假飞鸿翼,弃之以遐征。

飞鸿不我顾,伫立以屏营。

昔为匣中玉,今为粪上英。

朝华不足欢,甘与秋草并。

传语后世人,远嫁难为情。”

石崇到邺城后,先上赵王府,孙会在自家府院先盛情迎候了他,谈及关于这次西域马匹的事情,石崇拿出八株珊瑚树,皆高达三四尺许,條枝绝俗,柯懋扶疏,耀如日昱,世之罕见。

孙会看的垂涎三尺,眼如宛宛,大惊失色于案几之上,殆天如此眷顾于石卫尉,韫天地精华于一体,上可媲美皇家珍藏,下可令簪缨阅阀之众黯然失色。

“这珊瑚树世之少有,安阳乡侯果然是天下第一首富,真是名副其实。”

“钱乃俗物,怎可比之那西域烈马,孙公子贩马有道,良驹层出不穷,我石崇也是慕名而来。”

“樗栎短浅之辈,怎可比之石安阳乡侯,今有幸得石大人抬举,实属我孙会的万幸之至。”

“孙公子不必如此屈致,商者以信义为上,不用繁琐冗节啊!”

见石崇倦怠谈吐曲直,孙秀便一拍手,只见抚琴而起,声如曲荷摇月,琳玙映水,十几个玉肌妍妍的美女,徐徐闪现而出,翩翩起舞。

“我知石大人甚歆于长袖歌舞,所以家有歌妓,略表敬意。”

这十几个美女本是孙秀送于太史屈的,而孙会现在一概照收不误,并婉言于太史屈是迷惑孙秀,让孙秀的警惕防范为之动摇,自己则一石二鸟,渔翁得利。

“孙公子果然乃雅兴中人,这府堂之内竟然也金屋藏骄,日后有闲去我府上,金谷园上为公子馔饮美女!”

“哈哈……,石大人的金谷园,我孙会曾有耳闻,只可惜无缘得以一窥,实属颔首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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